他看到了。
不是现在,而是过去——透过建木生机中蕴含的那一丝开天道韵,他看到了更久远的记忆:那是洪荒初开,天地清朗,龙族遨游四海,凤族翱翔九天,麒麟漫步大地,三族和睦,共尊盘古,以自身血脉滋养洪荒,那时的洪荒充满无限可能,那时的龙族骄傲而不霸道,强大而不暴虐。
然后记忆跳转。
他看到三族如何因争夺气运而猜忌,因猜忌而冲突,因冲突而仇恨,最终演变为席卷洪荒的浩劫。他看到自己如何被劫气蒙蔽心智,带领龙族掀起腥风血雨;看到无数龙凤麒麟血染苍穹,看到洪荒地脉因此断裂,看到天道趁机降下诅咒,看到三族从天地主角沦为罪族,永世不得翻身。
“罪孽……”祖龙喃喃,虚幻的身躯竟开始颤抖,“是我等的罪孽……”
水镜中的画面继续流转,映出龙族在诅咒下的衰败:真龙血脉一代代稀薄,四海龙宫被迫向天庭称臣,龙子龙孙成为坐骑、宴席佳肴、乃至炼器材料……那些屈辱的画面如钢针般刺入祖龙眼中旋转的深渊。
“父神!”敖广悲鸣,“儿臣无能,未能护佑族群!”
祖龙闭上眼。
许久,当他再次睁眼时,眼中旋转的深渊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沉淀了万古时光的清明与痛悔。
“非你之过。”祖龙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属于“生灵”的情感,那是混杂了无尽沧桑与彻骨痛楚的叹息,“是我,是元凤,是始麒麟……是我等三族始祖,被力量蒙蔽,被野心吞噬,忘却了守护洪荒的天职,反而成了洪荒的劫难。”
他望向水镜中的建木,目光穿透镜面,仿佛看到了建木之下那个翡翠眸子的女子,看到了她与建木共生的生命网络,看到了那条不依赖天道的新路。
“旧路已绝,新路当开。”祖龙一字一句,每个字都让归墟震动,“龙族,该赎罪了。”
话音刚落,西昆仑方向,传来一声清越如金石、却又饱含涅盘之意的长鸣!
那是凤鸣!
不,那不是普通的凤鸣,那是经历了八次涅盘、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九个量劫后,终于挣脱宿命枷锁的第九声啼鸣!
西昆仑瑶池尽头,那棵停止生长了万古的梧桐神木,在这一刻轰然燃烧!不是毁灭的火焰,而是新生的、五彩斑斓的涅盘真火!火焰中,神木褪去枯朽的外皮,抽出全新的枝干,而枝头那朵燃烧的花苞,在火焰最炽烈时,绽放了!
花苞中走出的,不是凤凰,而是一个身着五彩羽衣、发髻高挽、眉心有一道火焰纹路的女子。她赤足踏火而行,每一步都在虚空中留下燃烧的莲花烙印。她的眼眸是纯粹的金红色,倒映着无数次涅盘时经历的生死轮回,倒映着凤族从天空主宰跌落尘埃的全部历程。
元凤,第九次涅盘,重生!
她站在燃烧的梧桐之巅,仰头望向东方建木的方向,金红色的眸子中闪过复杂的光——有骄傲被碾碎的不甘,有族群衰败的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与祖龙相似的、沉淀了万古的清醒。
“龙凤初劫……”元凤轻声自语,声音如火焰噼啪,“我凤族,又比龙族清白多少?”
她摊开右手,掌心浮现一片焦黑的、残缺的凤凰真羽——那是她第一次涅盘时脱落的羽毛,记录着凤族最初的罪孽。真羽在涅盘火中缓缓化为灰烬,灰烬中却升起一丝全新的、纯净的火焰。
几乎同时,不周山残基南麓,麒麟崖下洞府的石门彻底打开。
走出的不是庞然巨兽,而是一个身材敦实、面容憨厚、头生一对玉色短角的中年汉子。他身披祥云织就的衣袍,每一步踏出,脚下便自动生出三寸青草、一朵鲜花——那是麒麟与生俱来的祥瑞之气,哪怕在洞府中自闭了无数岁月,哪怕族群几近灭绝,这份天赋依旧未曾消散。
始麒麟,出山。
他仰头嗅了嗅空气,憨厚的脸上露出孩童般的惊喜:“新生的味道……还有,老朋友的气息。”
他看向东方,又看向西方,咧嘴笑了:“都醒了啊。也好,有些债,躲了这么久,该还了。”
三日之后,建木之下,太初道宫前的广场。
这是洪荒自开天以来,从未有过的景象:
东方,祖龙踏浪而来。他并未恢复龙身,仍以人形显现,但那身玄黑龙袍无风自动,身后隐约有万丈龙影盘旋,龙威虽刻意收敛,依旧让方圆万里的水族不由自主地朝向这个方向朝拜。
西方,元凤乘火而降。她赤足踏在一朵燃烧的五彩祥云上,羽衣飘飘,每一步都在空中留下久久不散的火痕,凤凰威仪让天空所有飞禽同时发出悦耳鸣叫,仿佛在迎接主宰的归来。
南方,始麒麟步行而至。他走得最慢,但每一步都踏实稳重,所过之处枯木逢春、顽石开花、地涌甘泉,祥瑞之气汇聚成七彩云霞,在他头顶形成华盖。
三位上古洪荒的主宰者,三个量劫的宿敌,三个背负着族群罪孽与衰败的始祖,在沉寂万古后,第一次同时现身,且目标一致——建木,以及建木之下的那三位新生混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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