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蓝婆菩萨叹道:“大圣可是欲寻我儿昴日,去降那毒敌山的蝎子精?”
“正是,那孽畜倒马毒桩厉害,连俺老孙也觉棘手,需得昴日星官的纯阳啼鸣克制。”
“唉,此中另有一段因果。”毗蓝婆菩萨声音低沉了几分,“那蝎子精,原本曾在灵山听经,也算有些缘法。只因当年不听佛祖讲法,以倒马毒桩蛰了佛祖手指一下,犯下大不敬之罪,遭金刚追拿,才逃下界来为妖。她与佛门,尤其是某位菩萨,旧怨颇深。此番劫难,亦是定数。”
孙悟空闻言,心中了然。原来这蝎子精还与佛祖有过节,其背后牵扯佛门内部纠葛。毗蓝婆菩萨提前告知,既是提醒,或许也隐含着一丝不愿儿子过多卷入复杂因果的考量,亦或是对那蝎子精悲惨结局的一丝不忍?
“多谢菩萨告知。”孙悟空心思转动,已有计较。他并未因知晓内情而放弃求援,毕竟师父安危为重,但心中对那蝎子精的看法,已从单纯的凶妖,多了一层“因果缠身的可怜虫”的意味。
他依旧上天庭请来了昴日星官。昴日星官听闻下界有蝎子精作乱,当即应允。二者按下云头,回到毒敌山。
此时,蝎子精正与孙悟空的分身及猪八戒、沙僧缠斗,见孙悟空本尊归来,还带了一只神骏非凡的大公鸡,顿时脸色剧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但更多的却是积压已久的怨毒与不甘。
昴日星官现出原形,乃是一只双冠子大公鸡,昂首挺立,对着蝎子精便是引颈一声长啼!
“喔——喔——喔——!”
这啼声并非普通鸡鸣,而是蕴含了至阳至刚的先天纯阳之气,声波过处,天地间的阴邪毒瘴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散。那蝎子精闻听此声,更是如遭雷击,浑身妖气溃散,惨叫一声,现出原形,却是一只通体金黄、大如琵琶的巨蝎,在地上痛苦翻滚,那根令孙悟空也感到棘手的倒马毒桩软软垂下,再无凶威。
按照常理,此时只需昴日星官再啼一声,或孙悟空一棒下去,便能了结此妖。然而,孙悟空却并未立刻动手。他想起毗蓝婆菩萨的传音,看着地上痛苦挣扎、怨气冲天的蝎子精,心中动了恻隐之心。
他收起金箍棒,对那蝎子精道:“妖精,俺老孙知你与灵山有旧怨。修行不易,何苦执着于怨恨,落得形神俱灭之下场?你若肯放下屠刀,皈依正法,或可有一线生机。”
猪八戒在一旁嘟囔:“大师兄,跟这毒物废什么话,一棒子打杀了干净!”
沙僧也面露不解。
玄奘则默默看着,眼中流露出悲悯。
那蝎子精虽受制,凶性却未泯,她抬起头,眼中是刻骨的恨意与嘲讽:“皈依?正法?哈哈哈!当年我在灵山听经,不过稍有懈怠,便遭呵斥!蛰伤如来,是他们逼我的!什么佛法无边,什么慈悲为怀?不过是恃强凌弱,因果报应?我恨!我恨啊!”
其声凄厉,怨气冲天,那积攒了数百年的愤懑与不平,岂是孙悟空几句劝说所能化解?她挣扎着,还想催动毒钩做最后一搏。
昴日星官见状,眉头微皱,他奉旨降妖,职责所在,不容有失。见蝎子精毫无悔改之意,且仍有反噬之能,当即不再犹豫,运足神力,再次发出一声更为嘹亮、更为炽烈的纯阳啼鸣!
“喔——!!!”
第二声鸡鸣响起,纯阳之气如同实质的光焰,笼罩住蝎子精的原形。那黄金巨蝎在光焰中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身躯剧烈颤抖,随即僵直不动,周身妖气彻底湮灭,生机断绝。
令人惊异的是,其尸身并未如寻常妖怪般化作飞灰或原形,而是在纯阳之力的净化下,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点点金色的光粒,消散于天地之间,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怨念残响,随风而逝。
妖魔伏诛,危机解除。
然而,取经团队众人,却无多少轻松之色。
孙悟空看着蝎子精消失的地方,默然不语。他已是混元金仙,能洞察更深层次的因果,明了这蝎子精的悲剧,并非简单的“作恶多端”,而是源于昔日灵山的一桩旧怨,是佛门宏大叙事下一个不甘被规训的灵魂的反抗与毁灭。他试图化解,却无力扭转那积重难返的怨念与既定的命运轨迹。一种“即便拥有了如此力量,仍有许多事情无法挽回”的无力感,悄然浮上心头。
玄奘双手合十,低眉垂目,长诵佛号:“阿弥陀佛。”他同样感受到了那浓烈的怨与不甘,这让他对“因果”二字有了更深的敬畏与思考。善因善果,恶因恶果,看似分明,然其中纠缠的恩怨情仇、身不由己,又岂是简单的报应二字可以概括?蝎子精蛰佛是因,被克死是果,但那“因”的背后,又是何种缘由?佛法虽广,可能渡尽这等深入骨髓的怨憎?
猪八戒和沙僧也沉默了。他们亲眼见到一个修为高深、连大师兄都觉棘手的妖王,在其天生克星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命运之诡异与无情,令人唏嘘。尤其是蝎子精临死前那充满怨恨的控诉,在他们心中敲响了警钟——修行路上,一步踏错,或是一念执着,是否也可能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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