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都护府,龟兹镇。
相较于前沿堡垒磐石营的紧张与喧嚣,这座统御万里西域的大唐军府中枢,显得更为恢弘、肃穆,也更为深邃难测。
高大的城墙在烈日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城头巡弋的士卒甲胄鲜明,步伐沉稳。
府衙深处,古树参天,隔绝了市井的嘈杂,唯有风过檐角铜铃的清脆声响,以及远处校场隐约传来的操练号子。
一间陈设古朴、却处处透着威严的帅堂内。
安西大都护,这位名义上掌控着大唐帝国西域最高军政权力的封疆大吏,并未露面。
他仿佛隐于幕后的执棋者,只通过一道道墨迹未干的命令,展现其意志。
此刻,帅堂侧厅,气氛凝重。
两份内容截然相反的文书,并排摆放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案几上。
一份,是旅帅张诚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捷报与方略。
详细陈述了昭武校尉李默率小队深入草原,俘获处木昆部少主阿史那啜,获取“乌德鞬山吐蕃会盟、意图突袭瓜州”之惊天密谋的功绩。
后面附上了李默提出的“主动出击,扰敌后方,伺机决战”的详细战略构想,言辞恳切,逻辑缜密,透着前沿将领特有的敏锐和果决。
另一份,则是以磐石营军需司副使周正为首,数名中下层将领联名的弹劾奏章。
措辞严厉,直指李默“恃才傲物,罔顾军纪,擅离主力,亲身犯险,致使主将重伤,精锐折损,实乃无谋匹夫之勇,有负圣恩,有亏职守”,请求都护府严加惩处,以正军法。
一功,一过。
一褒,一贬。
如同冰与火,同时摆在了安西权力核心的面前。
负责初步处理文书的,是都护府录事参军,一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中年文官。
他仔细阅读着两份文书,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个李默……当真是能惹事,也能办事。”
录事参军低声自语,语气复杂。
他不敢擅专,将两份文书以及自己的初步节略,一同呈送给了坐镇都护府、协助大都护处理日常军务的别驾——长孙弘。
长孙弘,年约五旬,面容白净,三缕长髯梳理得一丝不苟,身着紫色常服,举止间带着门阀世家特有的雍容与疏离。
他正是长安那位权倾朝野的长孙无忌的远房族侄,在安西,他代表着关陇门阀的利益和眼光。
他端坐在偏厅上首,慢条斯理地品着来自江南的新茶,听完毕录事参军的汇报,又亲自将两份文书浏览了一遍。
看到捷报中李默的功绩,尤其是生擒阿史那啜、获取会盟核心情报时,他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而当看到弹劾奏章中“擅离主力”、“致使伤亡”等字眼时,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弯,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冷峭。
“这个李默,倒是个不安分的主。”
长孙弘放下茶盏,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张诚在文书中,对此子颇为回护啊。”
录事参军躬身道:
“回别驾,旅帅张诚用兵持重,他既力主采纳李默之策,想必有其道理。且李默此番带回的情报,确实干系重大,关乎河西全局。”
“只是……其行事乖张,不守常规,亦是不争之事实。如今营中对此争议颇大,长此以往,恐伤军心士气。”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出了李默的价值,也点出了其带来的问题。
长孙弘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弹劾奏章上,特别是在“周正”这个名字上停留了片刻。
周正,是他安插在磐石营的一枚不起眼的棋子,用来平衡张诚日益稳固的军权,同时也监视着李默这个“异数”的动向。
如今这枚棋子跳了出来,正好借力打力。
“功是功,过是过。”
长孙弘缓缓开口,语调平稳,却定下了基调,
“李默探得敌情,其功不小,当赏。然其身为昭武校尉,不遵大体,轻身犯险,折损精锐,其过亦大,当罚。”
他略一沉吟,似乎在进行着艰难的权衡,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清明,早已有了决断。
“如今大敌当前,正值用人之际。李默熟知敌情,其策虽险,却也不失为破局之法。”
他看向录事参军,
“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方能既彰军法,又不挫锐气,更利于当前战局?”
录事参军心领神会,知道这是别驾在考校,也是让自己代为说出那个“两全”之策。他略一思索,谨慎答道:
“或可……功过相抵,不予赏赐,亦不加重罚。令其戴罪立功,仍于磐石营效力,协助张旅帅应对当前危局。如此,既可平息营中非议,亦可不废其才,更显我都护府赏罚分明,顾全大局。”
“功过相抵,戴罪立功……”
长孙弘轻轻重复了一遍,指尖在案几上划过,
“嗯……此言大善。”
他脸上露出一丝“从谏如流”的赞许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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