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率兵直闯卫尉署,如同在已近沸腾的油锅里泼下一瓢冰水,瞬间的死寂后,是更剧烈的炸响与飞溅。
卫尉乃九卿之一,掌宫门屯兵,负责宫城外围警戒,署衙威严,何曾被人如此甲胄鲜明地堵门拿人?卫尉大人虽未直接出面,但其麾下署丞、司马等属官已拦在门前,双方剑拔弩张,呵斥与对峙声远远传开,几乎半个咸阳宫的官吏都屏息侧耳,感受着那股山雨欲来的窒息。
这场冲突,最终以嬴政一道简短的口谕暂时平息:“李信所查,一体协办,不得阻挠。” 旨意未评价李信行为当否,只强调了结果——彻查。赵午被李信的悍卒从卫尉署带走,留下一地狼藉与无数惊疑不定的目光。
李信取得了战术上的胜利,却在更广大的战场上激起了无形的抵抗与恐惧的涟漪。消息传回章台殿时,已是傍晚。
嬴政揉着眉心,连日来的震怒、筹谋与各方压力的权衡,让他锋利的轮廓显出些许疲惫。他回到偏殿时,明珠正就着灯烛,仔细核对一册刚送来的药典图谱,神情专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宁神的草药香气。
“外面天翻地覆,你这里倒是安稳。” 嬴政在她对面坐下,语气听不出情绪。
明珠放下笔,将手边一盏一直温着的药茶轻轻推到他面前。“雷霆震动,方能涤荡污秽。只是,”她抬起眼,目光清润平和,像殿外渐起的夜色,“陛下,记得臣曾说过‘辨证施治’么?急症用猛药,见血封喉,可去顽疾。但若药力过猛,遍扫之处,良苗亦恐凋零。李信将军是陛下手中的利剑,剑锋所向,自然披靡。然治国如医国,除病灶时,亦需固本元。元气流散,纵无外邪,体亦难支。”
她没有提“冤屈”,没有提“仁恕”,而是用了最契合他思维方式的比喻——效能与根基。嬴政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一瞬间的眼神。
“你的意思是,李信在伤朕的‘元气’?” 他缓缓问。
“臣不敢妄议将军忠心。”明珠微微摇头,“臣只是从太医令的角度思虑。如此多吏员工匠被集中拘押,饮食不继,惶恐惊悸,若再叠加上刑伤之苦,极易滋生疫病。一旦蔓延,非但干扰查案,更恐伤及宫禁安宁,得不偿失。臣请陛下允准,由太医署派出医官,轮值巡查拘押之所,一来防治疫病,二来……也可甄别其中确有急症重伤者,稍作处置,以免无辜殒命,徒增怨气。”
她说得合情合理,完全从实际管理防疫和帝国利益,避免无谓损失、稳定人心出发,将那份现代灵魂对个体生命的尊重,包裹在了严谨务实的建议之中。
嬴政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殿内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他当然知道李信的手段必然波及无辜,但在他的权衡中,这是揪出真凶、彻底肃清必须支付的代价。然而明珠的话,像一道细微却坚韧的丝线,牵动了他理性深处另一重考量:纯粹的恐惧可以压制一时,但唯有恐惧与“不至于绝望”并存,才能维持更长久的稳定。
“准。”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去安排。但仅限于防疫与救治重伤,不可干涉审讯。”
“臣明白。”明珠起身,郑重一礼。她知道,这已是他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许可,是在铁律之下开出的一小道人性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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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数名太医署的医官手持安稷君与郎中令联署的令牌,进入了宫城校场那片气氛森严的拘押地。他们的到来,起初引起了李信麾下悍卒的警惕与不屑,但当为首的医官不卑不亢地指出几处潜在的卫生隐患,并陈述一旦爆发时疫将导致审讯彻底瘫痪的后果时,负责此处的校尉才勉强让他们开始工作。
医官们默默地检查饮水、处理污物,将一些明显体质孱弱或已有外伤感染迹象的人单独移至通风稍好的角落,给予最基本的清创和草药。他们没有多说一句话,但那专注的神情、专业的动作,以及偶尔低声的询问“可还有何处不适?”,像一点点微弱的炭火,投注在这片被恐惧和寒意笼罩的泥沼中。
其中一名年轻医官,在为一个因惊恐过度而高热抽搐的小吏施针时,发现他袖中藏着一块半截的、刻有奇异符号的木牍。小吏神志不清间,喃喃道:“杜衡……兰池……水闸……” 医官不动声色,施针完毕后,如常离开,却在交班时,将这一细节通过特殊渠道,直接报给了安稷君。
明珠得到消息,并未立即行动。她将“杜衡”这个名字与太医署、少府可能的名录进行比对,并无结果。但她记住了“兰池水闸”。她将这条看似毫无头绪的信息,连同“百草堂”、“公输胜”、“赵午”等名字一起,在脑海中反复排列。
又过了一日,被李信严刑拷问的赵午,在奄奄一息之际,终于吐露了一个名字:他曾将一些“无关紧要的宫苑琐事”告知一位在将作少府任职的友人,左中候“刘秩”,因其“好奇宫廷营造之妙”。而刘秩,恰好与少府那个因弟获罪、心怀怨望的公输胜交往甚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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