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外滩的码头在初冬的薄雾中喧嚣异常。当“普鲁士号”的轮廓在黄浦江上缓缓显现时，等候已久的人群开始骚动。林怀仁站在甲板上，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故土景象，心中百感交集。
“林医生！欢迎回国！”
“中医之光载誉归来！”
“柏林大学认可的神医回来了！”
各式各样的横幅在人群中挥舞，记者们挤在最前面，手中的照相机已经准备就绪。林怀仁注意到，欢迎人群明显分成了几个群体：一侧是苏州医学协会的同仁和他在江南诊所的病人们，他们举着传统的红色横幅；另一侧是上海各西医医院的代表，其中不少是外国医生；还有一些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兴奋地举着用中德双语书写的欢迎牌。
然而，在人群外围，他也看到了几个身着传统儒衫的老者，面色阴沉，举着的牌子上写着“以夷变夏，医道沦丧”等字样。
船刚靠岸，记者们就蜂拥而上：
“林医生，听说德国皇帝亲自接见了您？”
“针灸真的能治愈瘫痪吗？”
“您带回来的那个能看穿人体的机器在哪里？”
林怀仁还未来得及回答，一个清脆的声音穿透喧嚣：“父亲！”
素问挤过人群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半年不见，女儿似乎又长高了些，眼中闪烁着智慧与思念的光芒。
“素问...”林怀仁轻抚女儿的头发，一时语塞。
苏州医学协会会长陈济堂上前握住他的手：“怀仁，你为国争光了！柏林大学的邀请函，德国报纸的报道，我们都看到了！”
这时，几个身着西装的官员走了过来：“林医生，上海道台衙门特派我等前来迎接。道台大人今晚在豫园设宴，为您接风洗尘。”
还未寒暄几句，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用流利的中文说道：“林医生，我是《字林西报》的记者。能否采访您关于中医在德国的经历？”
混乱中，林怀仁提高声音：“诸位！感谢大家的厚爱。容我先将带回的医疗设备安置妥当，稍后会详细向大家报告此行见闻。”
他特意转向那些持反对态度的老者，躬身施礼：“也请各位前辈放心，怀仁此行所学，必当用于振兴中医，而非摒弃传统。”
这番话让那些老者的脸色稍霁，但仍有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在码头工人的帮助下，装载X光机的特制木箱被小心翼翼地卸下。当这个巨大的箱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响起一片惊叹声。
“这就是能看穿人体的机器？”
“像个大棺材，不吉利！”
“西洋奇技淫巧...”
议论声中，穆勒工程师指挥着工人将设备搬上特制的马车。林怀仁对众人说：“这是德国最新的X光机，将在苏州诊所投入使用，造福病患。”
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林怀仁！你带着这些洋玩意儿回来，是要用夷术取代祖宗传下的医术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在弟子的搀扶下走上前来。林怀仁认出这是上海有名的儒医赵守拙，以恪守传统着称。
“赵老前辈，”林怀仁恭敬行礼，“怀仁不敢忘本。此去德国，正是要向西方证明中医的价值。”
“证明？”赵守拙冷笑，“我看你是被洋人的奇技淫巧迷惑了心智！《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还不够你用吗？非要弄这些旁门左道！”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不少传统中医师面露赞同之色。
林怀仁不慌不忙：“前辈可知，德国科赫教授因发现结核杆菌，拯救了无数生命？而这X光机，能让医生在不开刀的情况下诊断骨折、定位异物。若能与中医望闻问切相结合，岂不是如虎添翼？”
“狡辩！”赵守拙顿着拐杖，“中医讲究‘司外揣内’，通过望闻问切了解病情。你这机器直接窥视体内，违背了医道本源！”
素问忍不住插话：“赵爷爷，父亲在德国用针灸治好了许多西医束手无策的病例，让德国人见识了中医的神奇。如今我们引进西医技术，取长补短，有何不可？”
“小丫头懂什么！”赵守拙怒道，“这是原则问题！中医西医，根本就是两套体系，如何能混为一谈？”
眼看争论愈演愈烈，陈济堂连忙打圆场：“赵老，怀仁刚回来，旅途劳顿。不如改日再详谈？”
林怀仁却心平气和地说：“赵老前辈，我在柏林时，曾用针灸治愈了一位德国贵族的偏头痛，而这位贵族之前遍访欧洲名医都无效。此事登报后，德国医学界才开始认真对待中医。可见，疗效才是最好的证明。”
他环视在场众人，声音清晰坚定：“怀仁此行，深感医学无国界。西医有其长处，中医更有其深奥。二者结合，方能造福更多病患。”
这时，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被推上前来：“林医生，我因坠马双腿骨折，如今半年过去仍不能行走。上海医院的洋大夫说，需要再次手术，但风险很大。您的那台机器...能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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