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疾病防治要略》的编撰工作繁重而细致,阿树与平安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其中。他们与桑杰嘉措等吐蕃医者反复商讨,逐字推敲,既要确保医学原理的准确,又要兼顾吐蕃民众的理解能力。贡确僧人则负责佛理与医理的调和,以及部分文字的翻译润色。
这日午后,众人正在官驿内紧张工作,一位宫廷内侍匆匆而来,向阿树与贡确躬身道:“阿树大夫,格西,金城公主殿下忽感不适,胸闷气短,头晕目眩,请二位速速入宫诊视!”
阿树与贡确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担忧。金城公主自入吐蕃以来,身体素来不算强健,高原环境对她是不小的负担。二人立刻放下手中书卷,随内侍疾步前往布达拉宫。
公主寝宫内,气氛凝重。金城公主斜倚在锦榻上,面色苍白,呼吸略显急促,以手抚额,秀眉微蹙。几位宫廷侍女侍立一旁,面带忧色。
“公主殿下。”阿树与贡确上前行礼。
“阿树大夫,格西,不必多礼。”公主声音微弱,带着疲惫,“许是近日为《要略》之事劳心,又偶感风寒,方才忽觉心中悸动不安,气息难续。”
阿树请公主伸出手腕,凝神诊脉。脉象细弱而促,时有间歇,如同鸟雀啄食。观其舌,色淡而胖,苔薄白。又问及详细,知其近日睡眠不佳,食欲不振,偶有手足不温。
“公主殿下,”阿树诊毕,沉声道,“此乃心脾两虚,气血不足,兼有高原气滞之象。殿下素体中土,久居高原,心肺本就负荷较重,加之劳心耗神,致心气耗伤,脾失健运,故见心悸、气短、眩晕、纳差。非大病,然需及时调治,静心休养。”
贡确亦以吐蕃医学理论参详,认为此乃“隆”与“培根”失调,心脉“朗”气不足所致,与阿树诊断大致相合。
阿树当即开出方药,以归脾汤合生脉散加减。重用人参、黄芪、白术、炙甘草补益心脾之气;麦冬、五味子滋**敛气,充养心脉;少佐酸枣仁、远志宁心安神;更用桂枝、薤白温通心阳,以解高原寒凝气滞之弊。他亲自监督煎药,看着公主服下。
或许是药证相符,或许是阿树医术精诚,公主服药后不久,便觉胸中滞涩之感稍减,呼吸渐趋平稳,面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她微微颔首,对阿树露出感激的微笑:“有劳大夫了。感觉舒坦多了。”
阿树叮嘱道:“殿下,此病在调养,不在急攻。需连续服药数日,更需放下俗务,静心休养,切忌再劳神费力。《要略》之事,交由我等便可。”
公主叹道:“本宫亦知需静养,然见此书有望编成,惠及吐蕃万千百姓,心中实在难抑激动,总想多尽一份心力。”
贡确合十道:“公主仁德,佛祖庇佑。然身安方能道隆,还请公主以凤体为重。”
随后几日,阿树每日入宫为公主诊脉调方,平安则协助处理《要略》编纂的日常事务。公主的病情在阿树的精心调理下,日渐好转。
这一晚,月华如水,洒在布达拉宫的金顶上,圣洁而宁静。公主身体稍愈,在庭院中散步,阿树与贡确陪同在侧。
望着天际那轮皎洁的明月,金城公主忽然幽幽一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乡愁与感慨:“阿树大夫,格西,你们看这吐蕃的月亮,与长安的,是否一般无二?”
她不等二人回答,继续缓缓道:“本宫年少离乡,远嫁吐蕃,转眼已近廿载。初来时,只觉天高地迥,风寒刺骨,语言不通,习俗迥异,心中之苦闷,实难与人言说。幸得赞普厚待,吐蕃臣民赤诚,更有佛法慈悲,慰藉心灵。如今,眼见吐蕃日渐富足,文明开化,百姓安乐,本宫心中,亦觉欣慰,仿佛这高原,也成了第二故乡。”
她的目光转向阿树,充满了期许:“阿树大夫,你与平安,不远万里而来,不仅救治病患,更带来医学真知,促成此交流盛事。此乃大功德,大因缘。本宫常想,当年文成公主入藏,带来工匠技艺、典籍医方,奠定了吐蕃文明之基业。今日,你师徒二人,或可承此遗泽,将医学交流推向更深、更广之处,真正让两地医学智慧,如水乳交融,泽被后世。”
阿树闻言,心中触动,躬身道:“公主殿下心怀天下,晚辈感佩。医道本无疆界,解除疾苦,乃是我辈共同之愿。能得陛下与殿下信任,能与吐蕃诸位贤达共事,亦是晚辈之幸。晚辈定当竭尽所能,促成此《要略》问世,并愿将此行所学、所悟,带回中原,传于后世。”
贡确亦道:“公主乃吐蕃之慈母,佛法之护持。此番因缘,必能成就无上善业,利乐有情。贫僧亦愿倾力相助,使此医学明灯,长明于雪域。”
月光下,三人身影被拉长,仿佛与这古老的宫殿、这巍峨的雪山融为一体。一种超越了个体、超越了地域的宏大愿力,在寂静的夜色中悄然凝聚。
金城公主从腕上褪下一串色泽温润的菩提子佛珠,递与阿树,神色庄重:“阿树大夫,此佛珠随本宫多年,受持诵念,今赠予你。愿它护佑你与平安,西行路上,逢凶化吉;更愿你秉持此心,将医道仁术,传遍四方,永不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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