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如墨,疠人所内仅有几盏油灯在风中摇曳,映照着温明远凝重而苍白的脸。桌案上,那呈现诡异暗紫色的动物体液样本、微微变色的水土培养皿,以及那截带着不祥紫斑的藤蔓,无声地诉说着城外的凶兆。
“同源之毒……已在扩散……”温明远低声重复着这个令人心悸的结论。指尖传来的麻痒感似乎与桌上那暗紫色的样本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提醒着他,不仅广州城危在旦夕,他自己也早已是局中人。
“师父,我们该怎么办?”阿树的声音带着恐惧与茫然,“要禀报赵大人吗?”
温明远缓缓摇头,目光锐利:“禀报?以赵大人之心性,他会相信这‘虫毒环境’之说吗?即便信了,他会允我放下疠所事务,去追查那虚无缥缈的源头?恐怕只会斥我为危言耸听,甚至以为我借故脱逃。”
他太了解那位巡察使了。赵磐石要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政绩”,是迅速压下去的死亡数字,而非一个可能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且结果未知的溯源调查。在赵磐石眼中,疠所内的病人是实实在在的责任,而城外的毒源,或许只是“癣疥之疾”。
“可是,师父,若毒源不除,我们在这里救人,岂不是……岂不是扬汤止沸?”阿树急切道。
“是啊,扬汤止沸……”温明远长叹一声,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低热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体内的“伏毒”似乎也因他心绪不宁而蠢蠢欲动。“但眼下,疠所内千百病患性命系于你我之手,赵大人的目光也紧盯于此。擅自离开,便是擅离职守,一旦被察,前功尽弃。”
他陷入两难。留下,或许能凭借优化方药,暂时稳住疠所局势,延缓更多死亡,但无法阻止新的感染和“伏毒”的蔓延,最终可能全盘皆输。离开,去追寻那渺茫的毒源,或许能找到根治之法,但风险巨大,且疠所一旦失控,赵磐石的雷霆之怒立时便会降临。
是求一时之稳,还是行险一搏,以求根本之解?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截紫色藤蔓上。这陌生的植物,是新的线索。褚老丈的恐惧,动物的离奇死亡,河湾的异常,还有这藤蔓……它们共同指向黑风岭,指向那“隐秘毒瘴”的真相。
“阿树,”温明远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师父?”
“赵大人那里,我们需有一个交代,不能让他察觉我们真正的目的。”温明远思路逐渐清晰,“你明日一早,便去行辕求见,禀报说我因试药及劳累过度,病情反复,需闭门静养几日,疠所日常事务,暂由何大夫主持。措辞要恳切,示敌以弱。”
“闭门静养?师父您是要……”阿树瞪大了眼睛。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温明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要亲自去一趟黑风岭!”
“不行!”阿树失声叫道,“师父,您还在病中!黑风岭那种地方,连熟悉山林的褚老丈都讳莫如深,您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温明远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正因为我在病中,体内有这‘伏毒’,或许……或许能更敏锐地感知那‘毒瘴’的存在。而且,这是我必须去做的。若因畏惧而退缩,我此生难安,也愧对‘医者’二字。”
他拿起那截藤蔓:“此物是关键。我们需要一个认得它,了解它的人。褚老丈……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我必须再去见他,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撬开他的嘴!”
“那我跟您一起去!”
“不行!”温明远断然拒绝,“你需留在所内,稳住局面,配合何大夫。同时,与刘文柏和善济会保持联络,若我……若我五日内未能返回,你便将我们所有的发现,包括这藤蔓和城外异状,设法呈递给刘文柏,让他通过其他渠道,务必将消息传出去!这是退路,亦是重任!”
阿树看着师父决然的神情,知道再劝无用,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徒儿……明白了!师父,您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回来!”
当夜,温明远强撑着病体,仔细准备。他将优化后的“清瘟化毒饮”方子和应对“伏毒”的调理思路,详细誊写交给何大夫。又整理了所有关于血瘟、伏毒、虫毒溯源的研究手稿,密封好,交给阿树保管。
然后,他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粗布衣衫,将几包应急的药材、银针、采集样本的工具,以及那截用油纸包裹的紫色藤蔓,小心地放入行囊。最后,他看了一眼桌上那暗紫色的样本,毅然吹熄了油灯。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他避开巡逻的兵丁,凭着记忆,再次来到了城南那片破败的窝棚区。
褚老丈的棚屋依旧寂静无声,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温明远没有敲门,而是绕到侧面一个破损的通风口,压低声音呼唤:
“褚老丈……褚老丈……是我,济世堂温明远。”
棚内传来一阵窸窣和压抑的咳嗽声。良久,那扇破门才极不情愿地拉开一条缝,褚老丈惊恐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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