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再看向我,也没有看向被众人簇拥的乐仪和亦玫。她只是缓缓地转过身,在那位一直如同影子般跟随她的福伯的陪同下,一言不发,如同一个战败的君王,带着一身冰冷的落寞与未散的怒气,提前离开了这片她已经失去了主导权的战场。
这场盛大奢华的成年礼,在所有人看来,是一场关于爱与继承的宣告。而只有身处风暴中心的我们才明白,这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结,是一个新时代,在旧观念的废墟上,悍然确立的加冕礼。
宴会厅的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平息下来。盛大的仪式已然结束,那些带着各种目的的祝贺、试探与寒暄也暂告一段落。重要的宾客们陆续告辞,留下满室的鲜花余香、空置的酒杯和一种繁华落尽后的松弛与真实。
我们转移到了酒店顶层一间更为私密、舒适的休息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毫无遮挡的、璀璨无边的城市夜景,宛如一条由无数钻石与黄金编织成的星河,无声地流淌在脚下,与室内温暖柔和的灯光形成了静谧与辉煌的绝妙对比。
这里没有外面的觥筹交错,只有最亲近的家人。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普洱醇厚温润的香气,取代了香槟的浮华。
我、黄亦玫、岳父黄剑知、振华哥和更生姐,围坐在一组舒适的法式沙发里。乐仪和乐瑶坐在稍远一些的软榻上,小声说着姐妹间的悄悄话,乐瑶似乎有些困了,脑袋一点一点地靠在姐姐肩头。乐仪则轻轻搂着妹妹,脸上还带着成年礼带来的兴奋红晕,眼神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显得沉静,仿佛一夕之间,那份厚重的礼物连同其代表的责任,让她悄然成长。
振华哥和更生姐的儿子,刚上高中的黄书均,则是个闲不住的。他挨着乐仪坐着,一双酷似振华哥的明亮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少年人纯粹的羡慕和激动。他一会儿看看窗外令人惊叹的夜景,一会儿又扭头盯着自己的表姐,仿佛她头上突然多了一个看不见的、闪耀着金钱光芒的王冠。
他终于忍不住,蹭到乐仪身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声音里带着夸张的赞叹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姐!”他眼睛发亮,“你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富婆了啊!一座五星级酒店!我的天!那……是不是我想要啥,你都能给我买了?”
他这话一出,休息室里的大人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目光温和地聚焦到这两个孩子身上。
乐仪被他逗笑了,那双继承了母亲风采的明眸弯成了月牙。她看着这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表弟,脸上带着一种刚刚获得“巨大财富”后、既有些新奇又努力想表现出姐姐担当的神情,很是豪气地拍了拍胸口(动作还带着少女的稚气):
“那当然!说吧,想要什么?姐给你买!”
她这话语里,没有炫耀,更像是一种孩子气的、拥有了糖果就想与伙伴分享的单纯与仗义。
黄书均一听,眼睛瞬间亮得像探照灯,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想要一辆跑车!就……就阿斯顿马丁那款新出的!太帅了!”
“行!”乐仪想都没想,一口答应,那架势,仿佛买的不是一辆价值数百万的跑车,而是一个玩具模型。
“噗——”正在喝茶的更生姐直接笑出了声,随即佯装恼怒,放下茶杯,伸手就轻轻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脑勺,力道不重,却带着母亲的威严和哭笑不得:
“你这臭小子!小小年纪,玩什么跑车?驾照都没有,就想上天了?还敢跟你姐开这个口!我看你是皮痒了!”
她的语气里满是嗔怪,眼神却带着笑意。她知道儿子只是少年心性,口无遮拦,并非真的不懂事。
振华哥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脸上是无奈又好笑的表情,附和着妻子:“就是!书均,别胡闹。你姐那是你姑丈对她未来的期许和投资,不是让你拿来满足虚荣心的。好好读你的书,想要什么,靠自己的能力将来去挣。”
黄书均被父母联手“镇压”,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我就说说嘛……开不起还不能想想……” 但那眼神,还是忍不住瞟向乐仪,带着点“姐你说话要算话啊”的狡黠期待。
乐仪看着表弟吃瘪的样子,笑得更加开心,却也没再继续“跑车”的话题,只是冲他眨了眨眼,仿佛在说“以后再说”。
这充满生活气息的、略带调侃的小插曲,让休息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温馨和融洽。它冲散了成年礼带来的那份过于正式和沉重的仪式感,注入了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品着茶,面带慈祥微笑看着儿孙们的岳父黄教授,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紫砂茶杯。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深深地、久久地,落在了自己的女儿——黄亦玫身上。
此刻的黄亦玫,脱去了在宴会上应对宾客时那层优雅却略带距离感的外壳,依偎在我身边,神情松弛,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温婉。那身宝蓝色的高级定制礼服,颈间佩戴的简约却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以及她周身那份经过岁月与事业打磨后沉淀下来的、从容而耀眼的气度,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她如今的身份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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