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风,带着潮湿的暖意与奇花异草的芬芳,在身后渐渐远去。车轮滚滚,碾过由青石铺就的官道,一路向北,景致也随之变幻。葱郁的丛林被连绵的丘陵取代,丘陵又渐渐化为平坦的沃野。空气中的暖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北地的、清冽而微凉的干燥气息。
凌霜靠在车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的木纹。自彩鸾圣树下的祭拜之后,她感觉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变得截然不同了。那并非单纯的妖力增长,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认同与归属。她不再是那个纠结于自己是凌霜还是烬羽的迷茫者,她既是凌霜,也是烬羽。一个是守护人间的心,一个是翱翔九天的魂,二者在她身上,终于达成了奇妙的和谐。
“在想什么?”易玄宸温和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他正握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在想家。”凌霜轻声回答,唇边漾开一抹浅笑。这个“家”字,她说得自然而然。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一生漂泊,无枝可依。而今,守渊村,那个由她一手建立的地方,还有身边这个人,共同构成了她心中最安稳的港湾。
易玄宸放下书卷,伸手将她微凉的指尖包裹进自己的掌心,温度透过皮肤,缓缓传递过来。“守渊村,也是我的家。”他低声道,守渊人之力在他体内沉静地流淌,让他对“家”这个字眼,有了比以往更深刻的体悟。那不仅仅是一处居所,更是一份责任的锚点。
当熟悉的、连绵的远山轮廓出现在天际线时,凌霜的心彻底安定下来。然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不对劲。
太安静了,又或者说,是太“吵”了。
往日的守渊村,是劳作的喧闹,是孩童的嬉笑,是铁匠铺传来的叮当声,是充满生命活力的宁静。可此刻,远远望去,村子的轮廓似乎向外扩张了不少,多出了许多简陋而崭新的棚屋和帐篷。而那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烟火气,还夹杂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那是混杂着绝望、期盼、悔恨与不安的微弱波动,像无数根细密的针,轻轻刺探着她的感知。
“玄宸,你感觉到了吗?”凌霜坐直了身体。
易玄宸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闭上眼,片刻后缓缓睁开,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与讶异。“感觉到了。像一条干涸的河床,突然涌入了无数支流。每一条水流都浑浊不堪,却都拼命地想要汇入这片名为‘守渊村’的湖泊。”他顿了顿,用更直白的话语解释道,“村子里……多了很多人。很多……被欲望逼到绝路的人。”
马车在村口停下。守门的不再是当初那几个半大的孩子,而是几个神情警惕、手持长矛的守渊村青年。他们看到凌霜和易玄宸,先是一愣,随即狂喜地扔下武器,奔了过来。
“凌霜姑娘!易公子!你们回来了!”
被称作“石头”的青年,如今已长得虎背熊腰,他脸上满是激动,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你们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到底怎么回事?”凌霜跳下马车,目光扫过那些新搭的棚屋,以及棚屋前或坐或卧、神情麻木的人们。
石头挠了挠头,苦着脸道:“大概在半个月前,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来到村子外。他们听说了守渊村的故事,说这里是‘守渊姑娘’建立的地方,能洗刷罪孽,能让人重新开始。我们……我们看他们可怜,就收留了些。可谁知道,来的人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没完没了。他们……他们大多是犯了事的,欠了赌债的,丢了官职的,被仇家追杀的……”
凌霜沉默地听着,缓步走向那片新开辟的区域。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蜷缩在角落,双手不住地颤抖,那是一个赌徒的典型特征,他的眼神空洞,仿佛还沉浸在骰子碰撞的幻音里。不远处,一个曾经锦衣玉食的中年人,如今面如死灰,他曾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官员,因贪墨被革职,家产散尽,一路乞讨而来。还有一个女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嫉妒与悔恨,据说她曾因嫉妒妹妹的幸福而下毒,虽未致死,却也毁了两个家庭。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段被欲望扭曲的人生。他们脸上刻着同样的字——悔。可那悔恨的背后,欲望的根须依旧深植于心底,只是暂时被现实的绝境所压制。
“凌霜姑娘,”一个老村民走过来,忧心忡忡地说,“我们收留他们,给他们吃的,可他们……有些人好吃懒做,有些人夜里偷东西,还有些人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大打出手。我们守渊村,快要变成藏污纳垢之地了。”
凌霜停下脚步,回望身后那片熟悉的、宁静的村落,再看看眼前这片混乱而绝望的“新城”。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她建立守渊村的初衷,是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守渊人后裔一个家,是引导寒渊周边的百姓向善。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里会成为天下所有“罪人”的避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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