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陆明渊的目光扫过洞开的窗户和外面如注的暴雨。凶手,或者布置现场者,很可能刚离开不久!
“负心者诛…”陆明渊低声重复着墙上的血字,深潭般的眼底寒光闪烁。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悬挂在梁上、穿着刺目嫁衣的纤细身影。负心者?谁负了谁的心?老莫?小六子?还是…另有其人?
“雷震,放她下来。小心。”陆明渊沉声道。
雷震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立刻上前。他魁梧的身躯此刻却异常灵活,小心翼翼地将悬挂的尸体托住,解下那粗糙的麻绳。沈清漪立刻在下方接应,两人合力将小檀冰冷的尸身平放在铺满金箔的地面上。
红盖头被沈清漪轻轻掀开。
露出小檀那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她双目紧闭,面容清秀,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脖颈处一道深紫色的缢痕触目惊心。她的表情…并非痛苦或狰狞,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弧度。
沈清漪开始仔细检查尸身。她的手指拂过小檀冰冷的手腕,准备搭脉确认死亡时间。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小檀腕部肌肤的瞬间,动作猛地一顿!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小檀那宽大的、鲜红嫁衣的袖口内侧!
那里,靠近手腕的位置,粗糙的红布内衬上,赫然沾着几点极其细微的、呈现出淡粉色的粉末!那粉末的颜色和质地…沈清漪太熟悉了!
“琴房香粉!”沈清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脱口而出,“是秦瑟瑟房内独有的‘赤焰罗兰’花粉混合冰片制成的香粉!”
秦瑟瑟!七窍流血而亡的花魁!死前嘶吼“画皮娘子索命”!她的琴房!
线索瞬间勾连!
“香粉?”雷震凑近一看,铜铃大眼瞪圆,“这丫头身上…怎么会有秦瑟瑟房里的东西?!”
玲珑也蹲下身,大眼睛仔细看着那袖口内衬的香粉痕迹,又看向小檀平静中带着一丝诡异解脱的脸,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小檀紧紧攥着的右手:“小姐!大人!你们看她的手!”
沈清漪立刻轻轻掰开小檀冰冷僵硬的手指。
在她紧握的掌心之中,赫然攥着一小片靛蓝色的、被揉搓得不成样子的碎布!碎布的边缘,用极细的金线,绣着一只残缺不全、却依旧能辨认出华丽尾羽的——雀鸟翅膀!
靛蓝碎布!金线雀鸟!
王府金雀死士!
“又是王府的狗!”雷震的怒吼如同炸雷,在充斥着血腥与金箔的房间里回荡,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指着那片碎布,目眦欲裂,“他娘的!阴魂不散!杀人灭口!连个清倌人都不放过!这‘负心者’…难道指的就是王府?!是他们负了这些姑娘?!是他们负了边军的命?!”
“未必。”陆明渊冰冷的声音响起。他缓缓蹲下身,深潭般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那片靛蓝碎布上,而是如同最锋利的刻刀,细细审视着小檀颈间那道深紫色的缢痕。他的手指悬停在缢痕上方一寸,并未触碰,只是感受着那淤血的形态和走向。
“缢痕…角度平直,淤血深紫均匀…”陆明渊的声音低沉缓慢,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森然,“无挣扎抓挠痕迹,指甲干净…这是…自缢的典型特征。”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地上铺满的金箔纸钱,又掠过墙上那狰狞的血字“负心者诛”,最后定格在小檀那张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上。
“自缢?”雷震难以置信地低吼,“这…这满屋子的金箔!这血字!还有她手里的王府碎布!这…这怎么可能是自缢?!”
“是自缢。”沈清漪的声音响起,带着医者的冷静判断。她轻轻抬起小檀的下巴,露出脖颈完整的缢沟,“缢沟呈马蹄形,着力点在颈前,索沟边缘有轻微的生活反应(皮下出血),符合自缢特征。无其他明显外伤及中毒迹象。”她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小檀紧握的右手和那片靛蓝碎布,“但这现场…这遗物…绝非她一人之力所能布置。”
“有人帮她…或者说…逼她?”玲珑倒吸一口凉气。
“逼她穿上嫁衣?逼她撒下金箔?逼她写下血字?再逼她悬梁?”雷震觉得匪夷所思,怒火更炽,“然后还‘好心’留一片王府的破布当线索?这他娘的是唱哪出?!”
陆明渊缓缓站起身,玄色衣袍的下摆拖曳在冰冷的金箔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深潭般的目光穿透洞开的窗户,投向外面被暴雨笼罩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声音低沉,如同在宣判:
“不是逼她死。是借她的死…布一个更大的局。用她的怨,她的嫁衣,她的血…还有这满地的‘抚恤金箔’…向真正的‘负心者’…索命!”
他的话音未落——
“叮铃…叮铃铃…”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冰冷的金铃声,如同鬼魅的叹息,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狂暴的雨幕,从窗外漆黑一片的后巷深处,幽幽传来!
那铃声冰冷、清脆,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索命的符咒,在风雨中拖曳出一串渐行渐远、令人毛骨悚然的余音!
“金铃死士!”玲珑失声惊呼,瞬间拔出了藏在袖中的短匕!
雷震怒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狂狮,根本不顾外面倾盆大雨,庞大的身躯猛地撞开窗户,带着漫天飞溅的雨水和木屑,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朝着铃声消失的方向狂追而去!沉重的脚步声瞬间被雨声吞没!
陆明渊并未阻拦,他依旧矗立在原地,深潭般的目光死死锁定窗外那片吞噬了雷震身影的、浓稠如墨的雨夜。冰冷的雨水顺着破碎的窗棂打湿了他的衣袍下摆。
“画皮娘子索的是皮…”陆明渊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在满室金箔的冰冷反光和墙上血字的狰狞映衬下,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这红袖招魂…索的是负心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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