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抓住幼子的肩膀,浑浊的眼中带着恳求:“舅知道你聪明,读的书多,懂的道理大。舅求你,别……别看不起你哥。他……他也不容易。有空……多跟他说说话,哪怕……哪怕他听不懂。” 说到最后,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
权世勋(幼子)看着舅父眼中深切的痛苦和期盼,又听着门内兄长那痛苦的低吼,心中涌起巨大的酸楚和震动。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兄长那看似粗野凶悍的外表下,同样包裹着一颗会痛、会怕、会崩溃的心。那夜在码头喷溅的鲜血,不仅沾在兄长的脸上,也以一种残酷的方式,烙印进了这个家庭。
他用力地点点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舅父放心,他是我哥。永远都是。”
就在这时,房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拉开!
权世勋(长子)出现在门口。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脸上泪痕未干,头发凌乱,衣服也被扯得皱巴巴。他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刚刚挣脱牢笼、伤痕累累的困兽。他谁也没看,目光直直地越过众人,投向院角那个覆盖着薄雪的沙袋!
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舅父(动作虽猛却下意识地收着力道),踉跄着冲到沙袋前!没有嘶吼,没有咆哮,只是像疯了一样,抡起拳头,用尽全身力气,一拳!一拳!又一拳!狠狠地砸在冰冷的、坚硬的沙袋上!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小院里回荡,如同他心中无法宣泄的痛苦和暴戾。汗水混合着未干的泪水,从他扭曲的脸上滑落。他仿佛要将昨夜的血腥,将杀人的恐惧,将所有的憋屈和愤怒,都通过这自虐般的击打,彻底发泄出来!
权世勋(幼子)默默地看着。他没有上前劝阻,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兄长在寒风中挥汗如雨,看着那沙袋在狂暴的击打下剧烈摇晃。他手中,还紧紧攥着那份被老太爷点醒、需要补足“利”字的檄文草稿。
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舅,奎叔,”幼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让我……试试吧?”
张大山浑浊的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又迅速黯淡下去,他疲惫地挥挥手。赵奎也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去。
“哥……”幼子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权世勋(长子)的耳朵。
挥拳的双手骤然一停!死一般的寂静。
权世勋(幼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继续轻声说道,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昨夜……码头上,很黑,风很大。我听见大小姐的安排…我知道你们要去拼命…当时…我很害怕。”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但后来……奎叔回来说,货仓保住了,粮食布匹一点没少……多亏了你。”
现场依旧死寂。
幼子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哥……我知道你难受。那血……很腥,很烫,对不对?粘在手上,洗不掉……梦里都是,是不是?”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能穿透对方的心门,触摸到心门后那颗被血腥和恐惧反复蹂躏的心。
“爹走的那天……奉天城外,雪地里……也是那么红……”他闭上了眼睛,声音微不可闻,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插进了门后的锁芯!
“哇——!”一声再也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嚎哭,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爆发出来!不再是野兽的嘶吼,而是一个少年被巨大的恐惧、痛苦和孤独彻底压垮后的、最原始的宣泄!
张大山老泪纵横,身体晃了晃,被赵奎一把扶住。权世勋(幼子)的眼泪也无声地滑落,但他依旧站在那,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无形的传递过去。
哭声持续了很久,才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
又过了许久,久到院角的积雪都仿佛更厚了一层。
权世勋(长子)转过头来。身上还有薄薄的雪花,他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汗湿透,头发一缕缕贴在额前,脸上泪痕狼藉,双眼肿得像桃子,但那股狂暴的戾气似乎随着泪水流走了大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茫然。他谁也没看,目光空洞地再次看向沙袋,看向那个覆盖着薄雪的沙袋。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小院里再次回荡,汗水混合着未干的泪水,从他扭曲的脸上滑落。他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彻底发泄出来!但这一次,那击打声中,除了痛苦,似乎又多了一丝……沉凝的决绝?仿佛在将某种东西,强行锻打进自己的骨血里。
权世勋(幼子)默默地看着。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兄长在寒风中挥汗如雨,看着那沙袋在狂暴的击打下剧烈摇晃。他手中,还紧紧攥着那份文书,兄长的拳头砸在沙袋上,那沉闷的声响,仿佛也砸在他的心上。一种沉重而复杂的明悟,在他胸中升起:力量,无论是笔下的谋略,还是拳头的暴力,其本质,或许都浸染着难以言喻的残酷与痛苦。而他和兄长,正以各自的方式,吞咽着这乱世赐予他们的第一口血腥。
一个在寒风中用血肉之躯捶打沙袋,宣泄着杀戮带来的痛苦与力量。
一个在灯下用笔墨智慧编织罗网,学习着以利合纵的权谋与制衡。
血缘的纽带在乱世的寒风中呜咽,而双子截然不同的命运轨迹,在定州白府这个小小的院落里,被染上了愈发浓重而残酷的色彩。权世勋(幼子)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与兄长之间的那道深渊,或许永远无法真正弥合,但那源自同一血脉的、沉重而复杂的羁绊,却也在此刻,变得更加深刻。
喜欢权倾1925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权倾1925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