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冬茶社,深藏于天海市最幽静的一隅,仿佛被尘世遗忘的秘境,又似时光长河中悄然停驻的一叶扁舟。它不显山露水,却自有其不可逼视的气度——青砖铺地,黛瓦覆顶,檐角微翘如飞鸟展翼,承接着晨雾与暮霭的轻抚。朱漆门楣上雕着缠枝莲纹,古朴匾额悬于正中,四个大字“春冬茶社”以行草挥就,笔势奔放如龙蛇游走,墨色沉厚,仿佛历经百年风雨仍不肯褪去,反倒将岁月的醇香渗入木纹深处。风过时,那墨香竟似随风浮动,沁人心脾,令人未入门便觉神清。
院内竹影斑驳,疏密有致,随光影流转而摇曳生姿,宛如一幅活的水墨画卷。偶有琴音自回廊深处逸出,断续如丝,或为《广陵散》之孤傲,或似《梅花三弄》之清冷,不知是哪位隐士独坐抚弦,还是机关巧设、以声引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混合着老木、陈纸与茶叶发酵后的幽微气息,构成一种近乎宗教仪式般的静谧氛围。这里不是寻常人可涉足的茶肆,而是权贵阶层在喧嚣之外构筑的精神桃源——他们来此并非只为解渴,而是借一盏清茶,洗去商场博弈的戾气、政坛倾轧的阴霾,披上一层文人雅士的外衣,在虚空中寻得片刻真实。
传闻此间茶价惊人:寻常碧螺春起价五百银元,非预约不得上桌;一盏明前龙井,需提前半月登记身份,经三层审核方可品饮;至于那封存五十年的老普洱,据说只在极少数夜晚现身,佐以特制紫砂壶与雪山融水冲泡,一杯千金,仅供有缘之人。能在此落座者,无不是手握重权、脚踏风云的人物——金融巨鳄、科技新贵、政界要员,皆愿以万金换一刻宁静。他们谈笑间指点江山,举杯时运筹帷幄,茶烟袅袅升腾之处,便是下一个时代格局悄然成型之所。
就在这样一个凝滞了时间的雅室之中,李胖子已端坐良久。
他身形丰腴,圆润若一轮满月倒映湖心,周身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和谐感——胖而不臃,油光水滑的脸庞层层叠叠,却掩不住眉宇间潜藏的精明。一身定制的靛青色丝绸唐装贴合身形,金线暗绣云鹤图案,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双白嫩如玉藕的手掌,十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他手中轻托一只汝窑天青釉瓷杯,釉面温润如玉,开片细密如蛛网,映着窗外斜洒进来的晨光,泛出淡淡虹彩。他的指尖轻轻摩挲杯沿,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触摸某种古老契约的封印。若仅观其手、听其息,几欲以为他是某位退隐林泉的大学士;然而那一双眯成细缝的小眼睛,偶尔闪过锐利光芒,又提醒着世人:此人绝非表面这般憨态可掬。
“李胖子!”一声粗犷吼叫骤然撕裂满室宁谧,房门被猛地推开,猴子大步闯入,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重回响,“你搞什么名堂?非要来这种地方见面?我刚进门差点以为走错了殡仪馆!这地方安静得连呼吸都像犯法!”
李胖子缓缓抬眼,眼皮微掀,目光淡如秋水,嘴角却勾起一丝讥诮笑意,似嘲世人愚钝,又似怜众生痴迷。“愚不可及。”他轻声道,语气却不容置疑。他执杯在手,轻轻吹开茶汤表面浮沫,动作优雅得近乎仪式化,“世人碌碌,终日追逐酒肉欢宴,岂知茶中有乾坤?此地一盏清茗,可涤百劫浊气,养浩然之志。你偏要拿它比作停尸房,真是焚琴煮鹤,暴殄天物。”
猴子翻了个白眼,懒得争辩,转身将身旁青年引上前:“这位是我老大,叶晨峰。以后你也叫一声‘老大’,别摆你这套酸儒架子,咱们江湖人不说书斋话。”
叶晨峰缓步而入,步伐稳健如松扎根大地。他身材挺拔,肩宽腰窄,一袭玄色立领长衫衬得身形愈发峻拔。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沉敛之气,眼神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只一眼扫过,便已将室内陈设、茶具摆放、乃至李胖子每一个细微表情尽数收入脑海。此人看似低调,实则心思缜密,藏锋于拙,不动声色间已掌控全局。而能在春冬茶社这般场所从容落座者,必是深谙韬光养晦之道的高手——商人尚且难测,何况是能在此谈笑风生之人?
“李胖子,一年多不见,你这肚子都快赶上临盆妇人了。”猴子一屁股坐下,毫不客气地抓起茶壶就往嘴里灌,“不过念在咱是发小,今儿有个天大的机缘送你——快速美,听说过没?女人用了七天,黄褐斑、暗沉、细纹全没了,常年服用还能驻颜逆龄,关键……无副作用。”
话音未落,李胖子眉头骤然一跳,手中茶杯几近倾斜,茶汤险些泼洒而出。
“慢着。”他低声道,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凝重,如同雷雨前的寂静,“你说的……可是真的?”
叶晨峰不动声色,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玉瓶,通体由和田羊脂玉雕琢而成,晶莹剔透,盖顶嵌一枚血珀,色泽浓郁如凝固的晚霞,隐隐流转光泽,仿佛蕴藏着某种生命律动。他轻轻启盖,倒出一粒琥珀色药丸,置于青瓷碟中。刹那间,一股清幽兰香弥漫开来,夹杂着雪莲的冷冽、灵芝的甘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 древней аромат(古老香气),令人心神为之一振,恍若置身昆仑雪巅之上,呼吸之间皆是天地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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