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的晨雾像块湿冷的棉絮,裹得芦苇荡密不透风。林晚晴缩在乌篷船的角落,指尖攥着秦妈妈给的纸条,上面的芦苇庄画得潦草,只标着“见水神庙左转”。船娘是个哑巴,只会用手势比划,竹篙点在水面上,惊起几只白鹭,翅膀划破雾气,留下转瞬即逝的白影。
“快到了。”林晚晴低声对自己说。昨夜从晚香院水道逃出时,她看见秦妈妈站在渡口,手里攥着枚影阁的腰牌,身后是追来的官差——秦妈妈怕是用自己引开了追兵。她摸出药箱里的盐司旧账,纸页边缘被水汽浸得发皱,上面记着的“盐引编号”,与沈清漪手记里的数字正好对得上。
船穿过一片茂密的芦苇,水神庙的轮廓渐渐清晰。庙门半掩,檐角挂着串褪色的铜铃,风一吹,发出哑涩的响。林晚晴刚踏上码头,就见个穿粗布短打的老汉从庙里出来,手里拎着桶清水,看见她,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哑声道:“秦妈妈让来的?”
“是。”林晚晴递过那块阿绿给的玉佩。
老汉接过玉佩,往她身后望了望,低声道:“跟我来,别说话。”
穿过庙后的竹林,有条隐蔽的水道,泊着艘更小的渔船。老汉解开缆绳,将船划进芦苇深处,船尾拖着的网兜里,装着些刚打上来的银鱼,腥气混着芦苇的清香,倒让林晚晴松了些神。
“老身姓周,以前是开盐铺的。”老汉划着桨,声音压得极低,“裴琰的人占了我的铺子,杀了我的儿子,我这条命,就是等着翻案的。”他指了指远处的芦苇丛,“前面就是芦苇庄,住着十几个像我这样的老盐商,都是被裴琰坑害的。”
船行至一处开阔的水面,周老汉忽然停了桨,从舱底摸出个黑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个巴掌大的铜模,刻着“江南盐引”四个字,边缘还留着新鲜的凿痕。“这是上个月偷偷铸的,和裴琰私铸的盐引一模两样。他用这玩意儿,把官盐变成私盐,每引多赚三成利,这些年,少说刮走了百万两银子。”
林晚晴的指尖抚过铜模上的纹路,冰凉的金属硌得她手心发疼。这就是沈清漪要找的证据?就是让两代人丧命的罪证?
“苏掌柜被抓前,说影阁里有内鬼,”周老汉忽然道,“那内鬼手里有块‘影’字金牌,能调动江南所有线人。秦妈妈怀疑,是……”他话没说完,忽然捂住嘴,猛地将船往芦苇深处划——远处的雾气里,隐约传来船桨击水的声响,不止一艘。
“是水蛇帮的人!”林晚晴压低声音,“他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周老汉的脸瞬间白了:“定是庄里出了叛徒!”他将铜模塞进林晚晴怀里,又往她手里塞了把小刀,“你从这边走,穿过三道芦苇荡,有个废弃的灯塔,影阁的人在那里等你。我去引开他们,记住,这铜模比命还重要!”
没等林晚晴说话,周老汉忽然抓起舱里的鱼叉,朝着相反的方向大喊:“往这边追啊!”随即调转船头,拼命往芦苇密处划,船尾的银鱼撒了一路,像条白色的轨迹,引着追兵往那边去。
林晚晴钻进芦苇丛,脚下的淤泥深及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身后传来周老汉的痛呼,夹杂着水蛇帮的狞笑,还有铜模被摔在地上的脆响——周老汉竟用自己的命,演了场“销毁证据”的戏。
她咬着唇,眼泪混着泥水往下淌,却不敢回头。怀里的铜模硌着心口,像块烧红的烙铁。原来这江南的水,看着清,底下却沉着这么多冤魂。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那座废弃的灯塔。塔身爬满了藤蔓,底层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火光。林晚晴推开门,看见个穿影阁服饰的男子背对着她,正往火盆里添柴,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竟是阿绿!
“你怎么在这儿?”林晚晴又惊又喜,“秦妈妈说……”
阿绿笑了,笑容却有些古怪,手里把玩着块金牌,上面赫然刻着个“影”字。“秦妈妈?她怕是已经死了吧。”她往火盆里扔了根柴,火星子溅起来,映得她眼底的冷光,“你以为,水蛇帮怎么知道芦苇庄的位置?你以为,苏掌柜怎么会被抓?”
林晚晴的血瞬间凉了。她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内鬼……是你?”
“是我。”阿绿站起身,手里的金牌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影阁?不过是群自命清高的蠢货。裴尚书许了我江南盐司的位子,比跟着你们做些没用的‘正义’强多了。”她一步步逼近,“把铜模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林晚晴握紧怀里的铜模,指尖摸到周老汉给的小刀。原来从长安一路南下,阿绿的“保护”都是假的,她引着自己钻进裴琰的网,看着秦妈妈、周老汉一个个送死,就为了拿到这枚能让她飞黄腾达的铜模。
“沈清漪是不是也发现了你的身份?”林晚晴的声音发颤,却带着股狠劲,“她的死,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阿绿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冷笑:“那丫头太碍眼,总怀疑我给她的消息是假的。留着她,迟早坏了裴尚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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