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时,长江南岸,富池口下游那片广袤的、在夜色中显得幽深莫测的芦苇荡。江水在黑暗中缓缓流淌,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呜咽,与风吹过密集芦苇丛的沙沙声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天然的、掩护一切异响的白噪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芦苇特有的清涩气息,但也隐约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这里的柴油和铁锈味。
在这片仿佛亘古宁静的湿地边缘,几艘吃水很浅、涂着深色伪装、引擎被特意调校得异常低沉的日军登陆艇,如同浮出水面的鳄鱼,正悄无声息地向岸边靠拢。艇上满载着波田支队(台湾混成旅团)的精锐步兵,他们隶属于日军华中派遣军直属的特别登陆作战部队,擅长两栖突袭和复杂地形作战。指挥官是波田重一少将麾下的一个联队长,秋山义允大佐。此人身材矮壮,目光阴鸷,此刻正蹲在艇首,用红外望远镜警惕地观察着黑黢黢的江岸。他们的任务,是在此处建立滩头阵地,然后沿江岸向中国军队防线的侧后迅猛穿插,制造混乱,配合正面的“夜魇”行动。
江岸上,中国军队的防御看起来并不严密。只有零星的探照灯光柱有气无力地扫过江面,几个固定的哨所灯火昏暗,江防巡逻艇的引擎声在远处若有若无,似乎并未察觉到这片芦苇荡中的杀机。
秋山大佐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他认为,中国军队的注意力完全被正面战场的激烈攻防所吸引,对这看似次要的江岸防线,尤其是这片难以通行的芦苇荡,定然疏于防范。他打了个手势,第一波约两百名日军士兵,如同鬼魅般滑下登陆艇,涉过齐膝深的江水,悄无声息地登上了松软的滩涂。他们迅速展开战斗队形,工兵开始用速效无声炸药清理预设的障碍物(虽然发现并不多),前锋斥候则像狸猫一样钻进了茂密的芦苇丛,为后续主力开辟通路。
一切都显得“顺利”得有些过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个精心编织的、立体化的死亡陷阱。这片看似平静的芦苇荡和江岸,早已被朱赤利用系统技术和严密的组织,打造成了一个“透明的猎场”。
在离岸边数百米外一处经过巧妙伪装、高出芦苇丛的废弃水塔(内部已被加固改造)里,一个配备了微光夜视仪、热成像观测设备和远程通讯器的中国江防观察哨,正死死盯着日军的登陆点。观测员压低声音,对着喉部送话器报告:“‘渔夫’呼叫‘龙王’,‘虾群’已靠岸,数量约两个中队,正在清理滩头,向芦苇纵深前进。坐标:丙区,七号标记点附近。”
几乎在同一时间,在更远处一片地势稍高的柳树林里,几门经过严密伪装、炮口指向江面和滩涂的37毫米战防炮和75毫米山炮的炮手们,已经根据预设诸元,轻轻摇动了方向机和高低机,冰冷的炮口微微调整,对准了那片正在“蠕动”的热源区域。炮兵观测员就潜伏在观察哨附近,通过有线电话(避免无线电被侦测)将更精确的坐标报回炮位。
更绝的是,在芦苇荡深处,一些看似自然枯萎倒伏的芦苇捆下,或者半浸在水中的朽木旁,隐藏着连接着电起爆器的“水雷”(其实是大量捆绑的炸药和破片)和预设的火焰喷射器埋伏点。这些埋伏由潜伏在更安全位置的工兵或特种兵远程控制。
而在稍远一些的内陆村落和丘陵地带,接到预警的江防部队和附近民兵已经悄然动员起来。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冲向江边,而是在预定阻击阵地和伏击圈内静静张网以待。指挥官们清楚,放日军进来一些,离开江面火力支援的范围,再关门打狗,效果会更好。
秋山大佐的先头部队很快“肃清”了滩头,未遇到任何抵抗。这让他心中那丝隐隐的不安稍微减轻,但长期作战养成的谨慎让他还是命令部队保持警惕,梯次进入芦苇丛。芦苇又高又密,严重阻碍了视线,士兵们只能低头弯腰,沿着工兵开辟的狭窄通路艰难前行,湿滑的泥泞和纠缠的根茎大大降低了他们的速度。队伍被拉得很长,通讯主要靠低声传递和手势。
就在日军主力大约一半进入芦苇荡,队形最为松散、行动最为不便的时刻——
“发射信号弹!”江防前沿指挥所里,指挥官一声令下。
“嗵!嗵!嗵!”三发红色信号弹骤然升空,在拂晓前最黑暗的天幕上划出刺眼的轨迹,如同死神的请柬。
信号弹就是命令!
“轰!轰!轰!轰!”
首先发言的是早已蓄势待发的炮兵!炮弹精准地砸在了日军登陆的滩头区域和芦苇荡边缘,不仅猛烈轰击后续正在登陆或等待的日军部队,更是用爆炸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整片区域,让后续行动完全暴露!
几乎在炮响的同时——
“砰!砰!砰!” 布置在岸防工事里的重机枪、从侧翼柳树林中突然冒出来的轻机枪,以及潜伏在芦苇丛中特定火力点的冲锋枪,同时喷吐出致命的火舌!交叉的火力网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地扫向在芦苇丛中艰难跋涉的日军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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