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午后,日头毒得像要把大地烤焦。黄普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劳保服,腰间系着旧帆布腰带,指尖摩挲着腰带内侧缝着的家人照片,蹲在甜瓜地的田埂上抽烟。烟蒂已经在脚边攒了小半把,他望着眼前连片的瓜棚,藤蔓上挂着的小梨瓜饱满圆润,泛着诱人的乳黄色,心里却沉甸甸的。
“实打实到了关键时候,可不能出岔子。”他喃喃自语,伸手摸了摸一片瓜叶,指腹感受到湿润的凉意——清晨刚浇过水,土壤墒情正好,再有三天,这批头茬小梨瓜就能批量采摘,电商订单、小贩批发、线下供货合同都已经敲定,这可是今年翻身的重头戏。
黄普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裤腿上的泥土,右手虎口处的浅疤在阳光下格外明显。他刚要绕着瓜田再走一圈,忽然瞥见西边的天空猛地暗了下来,原本湛蓝的天幕被墨色的乌云迅速吞噬,风也跟着起了势,刮得瓜叶“哗哗”作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翻动绿浪。
“坏了!”黄普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告诉他,这是暴雨的前兆。他抬头望了望天,乌云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砸下来,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都愣着干啥!赶紧摘熟了的瓜!雨要来了!”他转身朝不远处正在摘瓜的工人们大喊,声音因着急而微微发颤。
可工人们抬头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脸上都露出了慌乱的神色。“黄老板,这雨看着就吓人,咱还是先躲躲吧!”有人喊了一声,手里的锄头一扔,拔腿就往附近的村子跑。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跟着四散逃离,原本热闹的瓜田瞬间变得冷清,只剩下被风吹得摇晃的瓜藤。
黄普看着跑远的工人们,心里又急又无奈。他知道村民们怕暴雨,这山里的雨来得猛,淋了雨容易生病,可这些成熟的小梨瓜更禁不起泡——一旦被雨水长时间浸泡,果皮会开裂,果肉会变质,这几个月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没时间多想,黄普撩起劳保服的下摆,把手机和钱包塞进去裹紧,一头扎进了瓜棚。他的手指熟练地在藤蔓间穿梭,凭着多年的经验,一眼就能分辨出哪些瓜已经成熟。
拇指和食指捏住瓜柄,轻轻一拧,“咔嚓”一声,带着清香的小梨瓜就落入手中,他随手塞进身边的竹筐里,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噼里啪啦”打在瓜叶和塑料大棚上,瞬间溅起细小的水花。
黄普的头发很快就被打湿,雨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模糊了视线,他只能眯着眼,凭着手感和记忆继续摘瓜。
冰冷的雨水浸透了劳保服,贴在身上又冷又沉,脚下的泥土也变得泥泞湿滑,每走一步都要格外用力,生怕滑倒摔烂筐里的瓜。
“再快点,再快点……”黄普在心里默念,额头上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往下流,滴进泥土里,瞬间没了踪影。
他的胳膊已经开始发酸,虎口的旧疤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痒,但他不敢停下,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摘瓜、装筐的动作。眼看雨越下越大,雷声在头顶炸响,震得人耳朵发疼,他的心里也越来越慌,要是这些瓜真的被泡烂,资金链就会断裂,跟着他干的工人们,还有那些等着供货的客户,该怎么交代?
就在他心急如焚,感觉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黄普愣了一下,停下动作抬头望去,只见哑巴兄弟陈默正冒着瓢泼大雨朝瓜棚跑来,身上那件灰色旧外套已经被淋得透湿,紧紧贴在身上,头发也乱糟糟地贴在额前,左眉角的小痣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让黄普心头一暖的是,哑巴兄弟手里紧紧拎着两大块蓝色的防水布,跑起来的时候,防水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却死死抓着不放,脚步轻快而坚定,丝毫没有犹豫。
“阿军,你咋来了?”黄普大喊一声,声音被雨声和雷声盖过了大半。哑巴兄弟没有回应,只是朝着黄普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眼神清澈而坚定。
他跑到瓜棚边,把防水布往地上一放,指了指筐里的瓜,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仓库方向,然后弯腰拿起一个空竹筐,熟练地跟着黄普摘起了瓜。
哑巴兄弟的动作又快又稳,他的双手布满薄茧,却异常灵活,捏住瓜柄轻轻一拧,瓜就稳稳落入筐中,而且他总能精准地挑选出成熟的小梨瓜,一点都不耽误时间。
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雨水的冰冷和雷声的可怕,只是专注地摘着瓜,偶尔抬眼看看黄普,眼神里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黄普看着身边默默忙碌的哑巴兄弟,心里的慌乱渐渐平复了许多。他知道,哑巴兄弟天生聋哑,没法说话,却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咱先把摘好的运去仓库,剩下的尽量摘,实在不行就用防水布盖起来!”黄普朝哑巴兄弟比划着,大声说道。
哑巴兄弟点点头,放下手里的竹筐,和黄普一起抬起装满瓜的筐子。竹筐很重,加上雨水的浸泡,更是沉得厉害,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的田埂往仓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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