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的晨雾还未散尽,陈默将那只从东海捞起的玉匣放在石桌上。匣身冰凉,雕刻着细密的幽冥纹路,打开后却空无一物,唯有内壁布满星辰光点,构成一幅玄奥的星图。
“天外之境?”王二狗指尖划过凹凸的星痕,“幽冥井已灭,这又是什么人的手笔?”
云清朗凝视着星图中央一颗格外明亮的孤星,一种宿命般的牵引感从心底升起。他合上玉匣:“我去找崔无涯。”
七日后,云州城,听雨楼。
崔无涯听完云清朗的讲述,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玉匣上的幽冥纹,脸上并无波澜。
“莫临渊叛了,万师傅也成了幽冥爪牙。”云清朗声音沉郁,“他们……”
“执念罢了。”崔无涯打断他,将玉匣推回,“莫临渊痴迷炼器,毕生所求不过一柄通灵神兵。万老头儿嘛……”他啜了口冷茶,眼神悠远,“他孙女的先天不足,是他心头一根刺。幽冥许诺的灵力,是能救命的药,也是穿肠的毒。”
云清朗愕然:“您早知他们会叛?”
“人心似水,流向低洼处,何足怪哉?”崔无涯苍老的眼中是洞悉世事的平静,“他们为执念所驱是真,待你如子侄亦是真。莫临渊替你挡过三刀,万老头儿为你试药险些丧命——这些好,难道因他们最终一步踏错,便烟消云散?”
云清朗如遭重锤,长久以来的愤懑与不解,在这番话前碎成齑粉。人性如璞玉,善与恶,光与暗,原来本就浑然一体。
“小雅……”崔无涯忽然抬眼,目光锐利,“莫告诉她万老头儿的事。那丫头性子烈,若知她爷爷为给她续命而堕入幽冥,又死于你手,此生心结难解。”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她已承受太多。”
云清朗心头一紧:“小雅她……怎么了?”
崔无涯一声长叹,将三年尘封的过往缓缓道来。
云清朗“死讯”传回时,万小雅腹中已有三月骨肉。她不信,挺着孕肚踏遍云州十八城,灵力耗尽便以银钱雇人,悬赏的画像贴满大街小巷。分娩那日凶险万分,孩子落地时啼哭洪亮,她却一身灵力如退潮般散尽,几成废人。
“从云端跌落泥尘,换做旁人早疯了。”崔无涯指节敲着桌面,“可她只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月。再出来时,已背着孩子去‘天机阁’旧库翻找追踪古籍。她说,‘灵力没了,脑子还在,手还能动’。”
万小雅以凡人之躯重学追踪术。油灯下,她一手抱着啼哭的婴孩,一手在泛黄的古籍上勾画星轨、地脉、灵流扰动点。手指磨出血泡,眼睛熬得通红,背上熟睡的孩子是她唯一的慰藉。
她拼凑出药王谷可能的方位——云梦大泽深处。崔无涯亲自带精锐前往,却连闯七次,次次铩羽。泽中毒瘴噬骨,幻阵惑心,随行弟子死伤大半。最后一次,眼见一名年轻弟子被沼泽活活吞没,万小雅死死抓住崔无涯的胳膊,指甲掐进他皮肉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师傅……回吧。别人的命……也是命啊。”
从此,她再不提强闯药王谷。只在孩子睡熟后,一遍遍擦拭云清朗留下的旧剑,望着泽地方向,沉默如一尊石像。
云清朗离开听雨楼时,脚步踉跄。崔无涯的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口。他想起万小雅明媚张扬的笑脸,想起她御剑时飞扬的裙裾,更想起她生产时自己本该紧握的手……如今,这双手连灵力都握不住了。
“小雅……”他攥紧那只冰凉的玉匣,星图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当晚,云清朗回去之后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看到了万小雅。
药王谷结界外,云梦大泽边缘。
万小雅将背篓放下,篓中的婴孩正咿呀学语,胖乎乎的小手去抓垂下的藤蔓。她理了理孩子沾了泥点的衣襟,抬头望向眼前这片吞噬了无数同僚的死亡沼泽。
三年了。灵力散尽,追踪术修至巅峰却破不开咫尺天涯的屏障,连爷爷和丈夫是生是死都无从知晓。愤怒与绝望曾如毒藤缠绕心脏,却在孩子第一声啼哭、第一次微笑中寸寸断裂。她学会了在灶台烟火里平静度日,只在夜深人静时,对着那柄旧剑,任由思念蚀骨。
“妈妈,看!”孩子忽然指着沼泽深处,奶声奶气。
万小雅顺着望去,心脏猛地一缩——一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身影,正踏着稀薄瘴气,一步步走出那片绝望的迷障!
云清朗!真的是他!比记忆中清瘦,眉宇间沉淀着风霜,但那双眼睛,依旧如星。
万小雅僵在原地,喉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背篓里的孩子却兴奋地挥舞小手:“爹!爹!”
这一声稚嫩的呼唤,如同惊雷劈开凝固的空气。云清朗浑身剧震,目光从万小雅苍白的脸,缓缓移到她身后篓中那个玉雪可爱的孩子身上。
血脉相连的悸动,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冲垮了他所有防备。
“小雅……”他声音沙哑得厉害,脚步加快,几乎要踉跄着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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