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镇的梅雨季来得急。
林小满蹲在木匠铺门口,看青石板上的水洼里浮着半片桐花。雨水顺着瓦当滴落,在她脚边溅起细小的泥点——这雨已经下了七日,镇东头那棵百年梧桐的叶子都泡得发皱,像团揉碎的绿绸子。
小满!
里屋传来奶奶的唤声,带着浓重的痰音。小满忙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踩着木凳跨进门槛。八仙桌旁,老太太裹着靛蓝被子靠在藤椅里,手里攥着块枣木算盘,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那床...该起了。奶奶说。
小满的呼吸微微一顿,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她当然清楚奶奶口中所说的“那张床”究竟是哪一张——在后屋高高的房梁之上,悬挂着半截破旧不堪的床匾,上面原本鲜艳亮丽的油漆早已被岁月侵蚀和虫蚁啃噬得面目全非、斑驳陆离,甚至还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下方暗红色的木质胎体来。而这,正是传承了整整七代之久的林家祖传宝物——“千工床”!传说制作这样一张床铺需要耗费足足上千个工时,但如今却只剩下残缺不全的半个床架子孤零零地挂在那里,宛如一只折断了双翼的年迈鸟儿般显得无比凄凉与落寞。
“奶奶啊,您怎么又开始说些胡言乱语啦?”小满轻轻地将手中端着的药碗放在桌子边缘处,然后转过身去,有些无奈地看着病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的祖母说道,“上次不是已经请张木匠过来查看过了嘛,他也说了剩下那些连接用的榫头全都坏掉了,根本没办法再修复好喽……”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太太突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呛到似的,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只见她那原本就瘦弱干枯得如同枯枝败叶一般的手掌紧紧握住小满的手腕,力气之大让小满不禁感到一阵生疼。
雨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其中。小满静静地坐在床边,凝视着奶奶那双混浊而又深邃的眼眸,思绪渐渐飘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充满阳光和温馨的午后。
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年幼无知的孩子,常常蜷缩在这间小铺子里,眼巴巴地看着爷爷挥舞着手中的斧头、锯子等工具,打造那张精美的千工床。老木匠的双手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灵活自如地舞动着,每一次挥动都会带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声响。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块块原本粗糙不堪的木材逐渐变成了一件艺术品——一张散发着松木香气的精致大床。
当时的小满还不懂得什么叫做“千工床”,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十分有趣。直到后来,当他长大一些后才明白,原来所谓的“千工床”并不仅仅是一张普通的床铺那么简单,它更像是一个装满了岁月痕迹与人生记忆的宝匣。正如爷爷曾经对他说过的那样:“千工床不是床,而是一个匣子,里面装载的是我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以及那些难以割舍的情感和思念。”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摆在眼前的却只剩下了那个空荡荡的木框,昔日的繁华早已不复存在。尽管如此,但对于奶奶来说,这张千工床依然承载着她近半个世纪以来的深深眷恋和无尽牵挂。
沉默片刻之后,小满猛地站起身来,紧紧握住拳头,咬紧牙关说道:“奶奶,我想去寻找一些合适的材料。听说镇西边那头有一棵古老的樟树倒下了,我打算过去砍下一些新鲜的木头回来。”说完这句话,小满便转身准备离开房间。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奶奶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只见她缓缓抬起右手,摸索到枕头底下,然后掏出一个用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递给小满,并轻声嘱咐道:“这是你太姥姥留给我的一把银锁,据说放在床脚下可以辟邪保平安。你拿着吧,或许能给你带来好运呢。”
雨幕里,小满揣着银锁出了门。她不知道,这一去不仅要寻回半张床,更要揭开林家七代木匠都未解开的谜题——那半张残床里,究竟锁着怎样的魂?
出青溪镇往西三十里,有条被野竹遮蔽的山路。小满背着斧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裤脚很快沾满苍耳。转过山坳,那棵倒伏的老樟正横在溪涧边,树心已被虫蛀空,却仍散着浓郁的樟香。
她刚要动手,身后传来脚步声。
姑娘,这树动不得。
回头见个穿灰布衫的老头,鹤发童颜,手里柱根竹杖。小满认得,这是镇外云栖寺的守林人周伯,听说活了九十岁,懂些风水。
周伯,我家要修老床,缺好木料。小满递上烟袋,这樟木虽蛀了,芯子还硬...
老头摆摆手:你看这树疤。他用竹杖敲了敲树身,露出块黑黢黢的窟窿,三十年前,有个木匠在这儿上吊。
小满心头一紧。周伯接着说:那木匠姓陈,是给财主打千工床累死的。床快成了,财主却说雕的花样不吉利,要他拆了重刻。陈师傅气不过,就在这樟树下寻了短见。后来他媳妇抱着刚满月的娃跳了河,你说这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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