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整个人被拉进棉被,不,是被拉进月光里。
眼前一花,脚踩实地,却软得像蛋糕,低头看,是整片夜空被折叠成平台,星星嵌在脚边,像撒了一把碎钻。
你面前,停着一辆“月亮巴士”——
车身乳白,用桂花枝围成花环,车头灯是两只萤火虫,一闪一闪,像给黑夜眨眼。
车门“噗”地张开,飘出薄荷味的风,像给肺做SPA。
司机是位穿睡衣的大姐,头发卷成卷子,夹满小夹子,她冲你抬下巴:“上车,找座,别踩星星,它们怕痒。”
你抬脚,小心避开一颗最亮的,星星果然缩一下,像被挠了胳肢窝。
车厢里,乘客寥寥:
前排,一个戴耳机的小男孩,正用吸管喝月光,杯子贴标签:
“无糖,加冰,谢谢。”
中排,一位老爷爷,面前摆棋盘,自己跟自己下,左手黑,右手白,下得津津有味。
后排,横躺着一只巨型玩具熊,棕毛掉色,肚皮缝补痕迹像地图,它占两个座,却没人赶。
你选靠窗单座,车窗是透明冰,手放上去,不冷,反而温,像月亮自带体温。
刚坐稳,司机大姐按下“叮咚”按钮,车内广播响起,却是你自己的声音,回放般:
“我在这儿……不躲……不逃……”
原来,你的嗓子被录成车票,此刻当报站。
车启动,没有马达,是桂花枝自行旋转,像给夜色拧发条。
窗外,夜景被拉成丝:
高楼变成琴键,路灯成音符,车流成五线谱,整座城市像被谁即兴弹了一首夜曲。
第一站,叫“心口”。
车门开,上来一位女孩,白裙,眼角有泪痣,怀里抱一盆仙人掌,却是透明玻璃做的,刺儿像冰。
她坐你旁边,冲你点头:“帮我抱一下,我手冷。”
你接过,仙人掌不扎,反而凉丝丝,像给手心贴退烧贴。
女孩说:“我去找个人,他欠我一句‘我在这儿’,五年前躲进人海,再没冒头。”
你说:“人海大,但他总要呼吸,呼吸就会冒泡。”
女孩笑,泪痣跟着颤,像要掉下星。
第二站,“半醒”。
上来一条狗,黑白边牧,戴导盲鞍,却没人牵。
它口含一张车票,目的地:主人梦里。
狗坐你对过,尾巴拍拍座椅,像在说“打扰”。
你弯腰,摸摸它耳后,那里有一小块疤,像地图上的缺口。
狗闭眼,享受,喉咙里滚出呼噜,像给夜色配低音贝斯。
第三站,“走神”。
没人上车,却飘进来一只红气球,球面用黑色水笔写:
“我在这儿,你快看!”
气球悬在扶手,晃啊晃,像找座位,司机大姐随手递它一个空座,它稳稳坐下,像绅士整理领结。
车继续开,速度不快,却越开越高,像沿一条看不见的上坡。
窗外渐渐出现云海,月亮巴士浮在云上,像一艘破冰船,把夜色切开。
云是乳白色的,偶尔露出城市的灯火,像海底的珊瑚,一闪一闪。
广播再次响起,司机大姐的语气变得温柔:
“各位,前方即将抵达‘我在这儿’广场,请准备好你们的‘存在’,车门只开七秒,错过就要等下一个月圆。”
乘客们陆续站起:
女孩抱回仙人掌,深呼吸;
边牧抖抖毛,耳朵竖成雷达;
红气球飘到车门,绳子自动缠住扶手,像系安全带;
老爷爷把棋盘合上,棋子竟自己排成一队,跳进他口袋,像士兵回营。
你也起身,影子不知何时已回到脚边,却比之前亮,像被月光抛过光。
车门“噗”地开,外面是块巨大的平台,由一整朵云压成,边缘翘起,像平底锅。
平台中央,立一面镜子,高得望不到顶,镜面却模糊,像被岁月哈了口气。
司机大姐回头冲你眨眨眼:“去吧,把‘我在这儿’递给镜子,就算下车成功。”
你问:“那车怎么办?”
她笑:“车等你,下一站叫‘明天见’。”
你跨出去,脚踩云,软而不陷,像走在上。
镜子前,已有排队的人:
女孩先把仙人掌举到镜面,仙人掌忽然开花,玻璃刺化成百朵小灯,映出一张男孩的脸,冲她笑,挥手,像说“收到”。
女孩泪痣亮一下,像灯泡通电,她点头,退后,整个人轻松,像卸掉五年份的重。
边牧上前,把鼻子贴镜,镜面浮出少年睡姿,少年翻身,喃喃:“狗狗,我在这儿,快回来。”
边牧尾巴摇成螺旋桨,汪一声,像回应,转身跑回车门,任务完成。
红气球飘到镜前,镜里出现一只小手,指天空,奶声奶气:“我看到你啦!”
气球晃两下,像点头,慢慢松口,自己飞走,消失在云边,像放学的孩子。
轮到你。
你站定,看镜——
镜面却啥也没映,只浮一行白字:
“先对自己说一句,再对世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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