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议政殿的鎏金铜铃还在檐角晃荡,殿内的争论却已如沸油泼雪般炸开。《工坊管理暂行条例》的竹纸草案被翻得卷了边,户部侍郎的指节叩着案几,声音里满是焦灼:“工坊征税若按此条,苏杭织户恐要联名罢市!” 对面的工部尚书却梗着脖子反驳,袍角扫过地上的铜炉,溅起几点火星:“不立规矩,日后矿场透水、染坊污河,谁来担责?”
殿后朱红屏风的阴影里,朱允炆指尖捻着一枚青玉扳指,目光掠过争执不休的群臣,眼底却无半分波澜。他早知道,律法的诞生本就是利益与观念的磨盘,磨碎旧俗才能挤出新汁。但此刻他心中悬着的,是比任何律法都更重的 “根基”—— 那遍布大明十三省、仍在蒙昧中沉睡的亿万生民之心智。
待殿内争论稍歇,内侍悄然递上一道旨意:文华殿召齐泰、练子宁、格物书院山长墨衡,及新任礼部尚书张敬之议事。这张敬之乃是理学宿儒,虽算开明,却始终将 “圣贤典籍” 视作教化唯一根基,朱允炆召他前来,便是要亲手敲碎这层根深蒂固的桎梏。
文华殿的紫檀大案上,摊开的并非寻常军事舆图,而是一幅丈许见方的《大明两京十三省疆域图》。朱砂勾勒的府、州、县如同繁星,却在西南、北疆等地稀疏得让人心沉 —— 那些地方的孩童,大多还在跟着父兄放牛、拾柴,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全。
“诸卿可知,” 朱允炆的手指从应天府的朱红圆点划过,一路落到云南布政司的边缘,指尖在空白处顿了顿,“《宪约》立了半年,江南工坊的织机多了三成,格物书院的水车也传到了徽州,可昨夜朕看应天府的奏报,城郊孩童竟还有将‘律法’认作‘祭法’者 —— 民智不开,再好的律法也会变味,再精的格物也会被斥为‘妖术’!”
他忽然直起身,龙袍下摆扫过案上的青瓷笔洗,声音陡然拔高,如惊雷滚过殿宇:“朕决意,启动‘教育远征’!颁《全民教育法案》,于两京十三省所有府、州、县,乃至千户以上的乡镇,遍设官立小学堂!”
“小学堂?” 张敬之先是一怔,随即捻着颌下花白的胡须摇头,“陛下是想广设社学?此乃善举,可天下童稚何止千万?师资从何而来?经费又要耗去多少国帑?”
“非是旧式社学!” 朱允炆打断他,指尖重重戳在地图上的应天府,“朕的官立小学堂,有三铁规 ——”
“其一,普惠!凡六至十二岁童稚,无论男女,无论出身士农工商,皆可免费入学!书籍笔墨由学堂按季发放,连偏远州县的孩童,朕也要让他们有书读!”
此言一出,张敬之的胡须猛地抖了抖,刚要开口,朱允炆已接着道:“其二,定课!蒙学识字之外,必习《千字文节要》《算术初步》《格物常识》《大明律例浅释》,还要加一门《卫生须知》—— 不光要识得字,更要算得清账、辨得清器物、懂得到底何为‘法’!”
“其三,重师!即刻在两京及各省会设‘师范学堂’,师范生食宿全由朝廷供给,毕业考核合格者授‘教谕’官身,薪俸由国库与地方府库各担五成,与知县同享正九品待遇!”
三句话落地,文华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沉香燃烧的 “噼啪” 声。张敬之霍然起身,朝服的玉带撞在案角,发出清脆的响声:“陛下!男女同校已是有伤风化,竟还要将‘格物’‘算术’与圣贤书并列?教师授官身,更是乱了‘士农工商’的纲常!此非教化,乃是动摇国本啊!”
他这话并非空穴来风 —— 自孔孟以来,教育便是士大夫的特权,女子无才便是德,工匠之术更是 “奇技淫巧”。如今朱允炆要将教育撒向全民,无异于要拆了传统士阶层的根基。
齐泰也皱着眉上前一步:“陛下,臣并非反对,只是地方府库本就拮据,若再承担半数薪俸,恐有州县会阳奉阴违。再者,偏远如辽东、云南,连像样的校舍都难建,如何设学堂?”
练子宁亦补充道:“臣查过,江南童稚多在六岁启蒙,可西北农家孩童要帮着放羊,十二岁才入学恐太晚,六岁又太早 —— 入学年龄若不因地制宜,怕是要闹笑话。”
墨衡则捧着一卷格物书院的教材,语气凝重:“陛下,《格物常识》若要教给蒙童,需将‘水车力学’‘节气与耕种’这些内容绘成图册,可书院画师不足,编纂恐需半年之久,怕是赶不上学堂开设。”
四位大臣的质疑,句句戳在要害上 —— 礼教、经费、实操、师资,哪一条都不是轻易能解决的难题。
朱允炆早料到会有这般阵仗,他缓步走到张敬之面前,目光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张卿忧心风化,朕懂。故小学堂可先设男女分校,女童学堂由女先生授课,选址在街巷深处,避免闲人窥探 —— 可女子亦是大明子民,若一辈子不识一字,连自家田契都看不懂,这才是真的‘不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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