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寒气凛冽,村东头的公鸡才叫过第二遍,声音在干冷的空气里显得有些短促。薄雾像是冻僵的、扯碎的棉絮,凝滞地挂在光秃秃的枝头。
院门外就传来了村长略显急促的喊声:“向家婶子!电话,志学打到村委来的,让你赶紧去接一下!”
正往灶膛里添柴火的向奶奶手一抖,柴火棍“啪嗒”掉在脚边,溅起几点火星。心里“咯噔”一沉,这寒意,像直接钻进了心里。
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这么早来电话……城里的那个家,像一根无形的线,总在她以为能暂时喘息时,又猛地将她拉回现实的焦虑里。
她眼前闪过张秀苍白的面孔,闪过小孙子牧晨泪汪汪的眼睛,心口一阵发紧。
她胡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那围裙又硬又冷, 也顾不上灶里将燃未燃的柴火,对里屋还安静睡着的牧尘提高了些声音:“尘娃,奶奶去村委一趟,你醒了就在屋里等着,别出来灌了冷风!”
声音里的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被她极力压住了。
清晨的村路冻得硬邦邦的, 一层惨白的严霜覆盖在上面, 踩上去脚下直打滑。刺骨的寒意迅速从冻得发僵的鞋底蔓延上来。
她的脚步又快又急,踩在覆霜的碎石子上发出凌乱而清脆的“沙沙”声,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不好的念头。
村长走在前面,缩着脖子,呵出一团团白气, 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宽慰道:“婶子别急,志学听着声儿挺平稳的。” 向奶奶只是胡乱点点头,嘴唇抿得发白,鼻尖冻得通红。
村委会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寒气似乎比外面更重, 黑色的老式电话听筒搁在斑驳的木桌上,像一只沉默的乌鸦,等待着传递不知是福是祸的消息。
窗外,光线渐渐明亮,可以看到屋檐下挂着的短小冰凌闪着冷光。 向奶奶搓了搓冻得麻木的手指, 才有些颤抖地拿起那沉甸甸的、冰凉的听筒,紧紧贴在耳边,仿佛这样就能离儿子近一些。
“妈?”电话那头,终于传来向志学带着电流杂音、却清晰可辨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没有紧急事情的慌张,但透着一种疲惫的小心翼翼。
“哎,志学,”向奶奶的心稍稍落回一点,声音还带着刚才疾走后的微喘,和一丝被寒气呛到的沙哑。
“这么早打电话,咋啦?家里……家里都没事吧?”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先问出了口,那个“都”字,包含了多少未尽的担忧。
“没事,妈,家里都好。”向志学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电话线里传来他细微的呼吸声,“我就是……想问问,牧尘他回老家,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两天,怎么样了?”
原来是为了孩子。向奶奶紧绷的神经这才彻底松弛下来,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卸下重负的安心,有背井离乡的心酸,但更多的,是一种可以分享微小进展的、带着酸楚的喜悦。
她回头看了看门外院子里那棵在清冷晨光中枝干虬结的石榴树,仿佛能穿透这几百米的空间,看到树下那个安静的孩子。
“尘娃他……”向奶奶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他……稳当些了。” 她没用“好多了”那样夸张的词,选了一个最朴实、最符合她性格和此刻心境的词。
“还是不爱吭声,”她对着话筒,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挖掘宝藏般的小心与珍视。
“可是……知道疼人了。” 她开始叙述,语速不快,甚至有些琐碎。
她没说孩子“主动”递水,那词太隆重,她只说:“昨儿我跟他大爷爷清理那口枯井,井底下那个阴冷潮湿啊…… 忙活完,一身寒气。 孩子看着看着,就自己进屋去了……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两杯子还冒着热气的水。”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味那一刻的震动,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力压抑的哽咽,却又迅速被她抚平:“……他先扯了扯我衣角,把那杯水递到我眼前。那小手,端得可稳了,一滴都没洒。”
她省略了自己当时的狂喜与泪水,只陈述事实,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常,“……后来,看他大爷爷在井底下也冻得够呛,他一声不响,走过去,把另一杯热水,也递过去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滋滋”声,像夜的余烬在低语。这沉默持续了好几秒,久到向奶奶以为信号断了,不安地“喂?”了一声。
然后,她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悠长的吸气声,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接着是短暂的、沉闷的呼气声。
向志学似乎用手捂住了话筒,但那沉重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呼吸声,还是清晰地传了过来。
“……好。” 良久,向志学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有一个字,却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裹挟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释然、愧疚、心疼、还有那绝处逢生般的微弱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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