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第七十二张底片扔进废片盒时,暗房的红光里浮着他指尖的药水温热,像捧着团不会熄灭的火星。凌晨三点的冲洗池飘着显影液和猫粮的味道,显影液的酸气钻进鼻腔,带着点铁锈般的涩——那是老照片的味道,洗不掉的。宠物主人张女士的高跟鞋在瓷砖上敲出不耐烦的响,鞋跟的金属头磕在墙角,发出“当当”的脆响,她举着手机屏幕冲林夏喊:“这张根本没拍出头!我说了要‘氛围感’,背景虚化,脸要亮,你把我家公主拍成了躲在床底的流浪猫,对得起我付的三千块定金吗?”
助理小周抱着反光板蹲在角落,快门线在手腕上缠成乱麻,像条被捆住的蛇:“夏哥,张姐说得对,上周就跟你提过,得用柔光箱打亮脸,把毛吹得蓬松点,你非说‘要留阴影才像猫该有的样子’。现在的客户就爱网红风,磨皮磨到看不见毛孔,背景P成马尔代夫,谁耐烦看你拍的‘纪实感’?人家连锁影楼的客片,猫咪眼睛都P成了琉璃珠,咱们这太素了。”林夏盯着显影液里渐渐浮现的轮廓——那只布偶猫缩在沙发角落,尾巴圈成小小的环,耳朵压得平平的,是受了委屈的样子。父亲总说“动物镜头得留活气,就像拍人不能总用美颜,皱纹里藏着故事,猫的耳朵会说话”,可现在的饲主似乎更相信滤镜,觉得磨平了所有褶皱才叫好看。
暗房的铁架上晾着七十一张废片,最底下那张的角落有个模糊的爪印——是父亲2016年带他拍救助站的狗时留的,当时他是父亲的助理,跟着在笼子间钻了三个月,镜头盖被狗咬坏三个,父亲的老相机取景器上还留着道抓痕,是被一只调皮的边牧用爪子拍的,父亲说“这是狗勾给咱们盖的章,证明咱们拍得真”。上个月给网红博主拍宠物写真,对方非要给柯基戴假睫毛,说“这样上镜萌”,林夏说“短毛狗戴这东西会过敏,而且它不舒服,眼神会僵”,结果对方找了连锁影楼,精修图发在小红书,配文“传统摄影师不懂萌系美学,拍不出我家宝贝的仙”,下面的点赞刷成了瀑布,评论都说“这睫毛太绝了,求链接”。
“氛围感不是瞎磨皮。”林夏用镊子夹起底片,药膜在红光里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像一层薄冰,“你家布偶刚做完绝育,躲在沙发底下三天了,今天肯出来就不错。它现在的眼神里还有点怕,有点委屈,这才是它现在的样子。”他指着底片上猫爪的细节,肉垫边缘还沾着点猫砂,是从猫砂盆里带出来的,“这才是真实的它,带着生活的痕迹,比强行扒开眼皮拍的‘笑脸’有意义。你要的是纪念,不是造假,等它好了,你再看这张照片,会想起它今天有多勇敢。”
张女士的指甲在包链上刮出刺耳的响,LV的防尘袋被她攥成了团,上面的logo皱得像哭脸:“我花三千块不是来拍纪录片的!王总监的波斯猫拍得像精灵,背景是星空,眼睛比宝石还亮,你看看你拍的,连瞳孔都没睁大,背景就是我家沙发,土死了!”她点开手机里的样片,猫咪的眼睛被P成了宝石蓝,大得像铜铃,背景是合成的星空,连猫毛都P得根根分明,“人家这才叫艺术,你这叫敷衍,是技术不行!”
林夏的目光落在暗房最深处的木架上,那里摆着个褪色的相册,牛皮纸封面已经磨出毛边。第三页是只三腿的流浪狗,舌头歪在嘴边,傻呵呵地笑,父亲蹲在它旁边,白衬衫上沾着泥,是刚从泥潭里把这只狗救出来的时候拍的。去年冬天父亲脑溢血发作,倒在救助站的狗舍前,相机还开着,最后一张照片是狗勾们扒着笼子看他的样子,糊得厉害,却能看清每只眼里的着急,有的在叫,有的在用爪子扒笼子,父亲常说“动物不会装,它们的眼神最真,镜头得跟着它们的心跳走”。
午后的阳光从气窗钻进来,在显影液里投下细小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林夏打开父亲的工具箱,黄铜锁扣“咔嗒”弹开,里面躺着不同焦距的镜头,长焦的拍远处的流浪猫,广角的拍大型犬,微距的专门拍宠物的爪印和胡须。最底层压着本手写笔记,纸页已经泛黄发脆,是父亲的字迹,硬朗里带着点温柔:“拍流浪猫要蹲低,和它们平视,别吓着它们;拍警犬要仰角,显威风,符合它们的工作气质;给老狗拍照得慢,它们动不了那么快,得等它们,就像等老人慢慢说话——动物不会装,镜头得跟着它们的心跳走,它们快,你就快,它们慢,你就慢。”某页夹着根褪色的狗毛,是父亲拍过的第一只宠物,邻居家的京巴犬“旺财”的,活到了十五岁,临终前父亲去拍了最后一张照片,它趴在窝里,眼神很平静。
“夏哥!”救助站的李姐突然撞开暗房门,军绿色的围裙上沾着狗粮渣,还有几处是被狗勾舔过的湿痕,“快来!那只被车撞的金毛不行了,它主人从外地赶回来,想最后拍张照,你带着相机来!别带太多东西,快!”林夏抓起老相机,是父亲留下的那台胶片机,肩带在锁骨上勒出红痕,李姐在后面喊:“别带闪光灯!它怕亮,眼睛受过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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