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台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瞬间黑了下去,所有的参数归零,像场突如其来的死亡。林夏摸出备用手电,光柱里飘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里翻滚飞舞。她忽然想起老周说过,好的灯光设计要让观众忘记光的存在,就像鱼忘记水的存在,“光太抢戏,戏就没地方呆了。”
凌晨三点,技术部的抢修车停在剧院后门,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工程师小李蹲在控台前敲代码,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跳出一行行绿色的字符。“这批设备有BUG,色温超过5000K就会触发保护机制,上周调试时没测到这个临界点。”他指着屏幕上跳动的乱码,“要不用回老方案?把数字灯换成传统聚光灯,虽然麻烦点,但至少稳定。”
林夏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堆蒙着防尘布的老灯上,灰扑扑的,像群沉默的老兵。那些铸铁灯身的老家伙们,开关时会发出“咔嗒”的声响,调光全靠手动变阻器,调一次角度得两个人抬,就像老周说的,笨是笨了点,但永远不会掉链子。她曾在仓库里见过老周给它们上油,他说这些灯比他岁数都大,照过梅兰芳的戏服,也照过样板戏的红旗,“它们懂戏,知道该亮在哪,该暗在哪。”
“不行。”她咬开一支能量棒,巧克力的甜腻在舌尖化开,“联排必须用新系统。你帮我写个临时补丁,把色温限制在4800K以内,我重新调整光路,避开那个临界点。”
晨光爬上舞台时,林夏在地板上贴满了黄色胶带,每个胶带旁都用马克笔写着数字:3号追光,抬高7度;侧光A,右移30厘米;面光组,功率减15%。第三号追光的角度被抬高了七度,光束刚好擦过女主角的发梢,在她肩头留下道柔和的亮边;侧光的投射点往舞台中心挪了三十厘米,能在她转身时留下半秒的残影,像过去的影子还没来得及离开。
小张举着测光仪跑来跑去,帆布鞋踩在胶带纸上发出“沙沙”的响,报数的声音带着哭腔:“林老师,第五排观众席的亮度还是超标,18勒克斯,超出标准5勒克斯,观众会觉得晃眼的。”
“把面光灯的功率再降5%。”林夏在设计图上画下最后一条光线轨迹,笔尖在纸上划出清晰的线条,“观众需要看见演员的眼泪,但不需要被晃得自己流泪。光要像只温柔的手,轻轻托着情绪,不是一巴掌拍在脸上。”
老周的身影出现在侧幕时,林夏正踩着高凳调整烟机的角度,金属凳腿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刮擦声。他手里的糖糕还冒着热气,塑料袋上印着剧院门口那家老字号的logo,油乎乎的袋子上印着“百年传承”四个金字。“你妈昨天打电话来,说你又没回家,冰箱里的菜都放坏了。”他把糖糕塞进她手里,塑料袋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烟火气的暖意。他的视线扫过舞台上纵横交错的光束,突然皱起眉头:“蓝光里掺了10%的红光?”
林夏咬着糖糕点头,糯米的甜味混着芝麻的香,在嘴里散开,还有点烫嘴。“能让白色纱裙看起来有点血色,不然太像幽灵了。第三幕女主角虽然是鬼魂,但心里还有执念,不该是完全冰冷的。”
老周没说话,蹲下去检查电缆接口处的绝缘胶带。他的手指关节肿得厉害,像结了层厚厚的茧,那是年轻时扛灯架摔的旧伤,阴雨天会疼得睡不着。“新设备的响应速度快,但光束太硬,像把锋利的刀,割得情绪都碎了。”他忽然扯过一块黑布挡在追光灯前,布料上还沾着上次演出的亮片,“试试在灯前加层柔光纱,色温会降300K,光质也会柔和些,像给光裹了层棉花。”
“我试过了。”林夏从口袋里掏出块皱巴巴的纱巾,边缘已经被灯光烤得发焦,呈深褐色,“但会影响光束的穿透力,第三幕的暴雨场景需要硬光才能表现出凌厉感,柔光纱一挡,就像雨变成了雾,没那股劲儿了。”
“那就用交叉光补柔。”老周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手撑在灯架上才稳住。林夏伸手去扶,却被他甩开。“你总以为我守旧,不接受新东西。”他指着屏幕上的参数,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但4800K加柔光纱,和我当年用的镝灯效果有什么区别?技术在变,光的道理没变。光不是数字,是感觉,是让观众心里咯噔一下的东西。”
联排开始前半小时,女主角穿着戏服站在舞台中央,白色纱裙在光里轻轻晃动。林夏按下启动键,十二盏灯同时亮起,蓝光里果然浮着层淡淡的暖红,像夕阳落在结冰的湖面上,冷冽中带着一丝余温。女主角转了个圈,白裙在光里起伏,裙摆的褶皱里仿佛藏着星光,不再是惨白一片。
“这束光……”她忽然捂住嘴,眼睛亮了起来,“和《蝴蝶梦》最后一幕的感觉很像,但又不一样。《蝴蝶梦》的光是暖的,像回忆;这束光是冷的,却带着点盼头,像在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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