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四十分,林夏的意识从混沌中骤然苏醒。滇西北的秋夜如同凝固的墨汁,寒气顺着窗缝渗进逼仄的宿舍,在水泥地上凝结出细密的白霜。他摸索着触到床头的闹钟,指针距离设定的四点还差二十分钟——这个提前苏醒的生物钟,是过去八年在山林间与晨雾、霜露较劲时悄然形成的印记。
床板发出老旧的吱呀声,林夏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惊醒了隔壁铺上熟睡的实习生。墙角的铁皮柜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柜门,取出那件洗得发白的迷彩服。衣摆处的补丁是去年雨季在泥石流抢险时刮破的,他特意用军绿色粗线缝成云纹形状,每一针每一线都藏着老站长的教诲。那件压在柜底的褪色羊毛衫,针脚间还沾着泥土,是老站长在最后一次巡查时穿的,如今已成为他最珍贵的纪念。
推开房门的瞬间,零下五度的冷空气裹挟着松针、腐殖土与冰雪交融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的雪山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一头沉睡千年的巨兽,山顶的积雪在夜风的吹拂下,时不时扬起细小的雪尘,在空中划出银白色的弧线。林夏裹紧外套,踩着冻得梆硬的碎石路走向工具房。铁锁打开时发出锈涩的声响,惊飞了梁上筑巢的燕子,几片羽毛缓缓飘落,落在他的肩头。
工作台上,三十三件工具整齐排列,仿佛等待检阅的士兵。林夏戴上头灯,开始挨个检查:GPS定位仪的电池电量是否充足,测树钢围尺的刻度是否清晰,微型气象站的传感器是否灵敏。最后,他的手握住那把木柄刻满年轮的铁锹——第七道刻痕是去年春天,他带着队伍在东坡种下第一千棵云南松时留下的。指尖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夏哥!咖啡机又闹脾气了!厨房方向传来实习生小周带着鼻音的喊声。林夏快步走去,昏黄的灯光下,小周裹着军大衣蹲在咖啡机旁,镜片上蒙着厚厚的白雾,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这台德国产的老古董咖啡机跟着造林站辗转了五个年头,锅炉内壁结满了厚厚的水垢,每次启动都像哮喘病人的咳嗽。让我来。林夏蹲下身子,熟练地拆开外壳,用细铁丝清理堵塞的管道,记得提醒张叔,下次采购要带柠檬酸,这老伙计得好好保养保养了。
晨光刺破云层时,林夏已经在食堂长桌前展开地图。红、蓝、绿、紫四色铅笔将2号造林区标注得密密麻麻:红色区域是需要补种的云南松幼苗,蓝色线条标记着易发生滑坡的山脊,绿色圆圈圈住的是新发现的滇金丝猴活动轨迹,紫色三角则标注着珍稀植物的生长点。今天任务分四组,他用红笔重重圈住东坡最陡峭的区域,那里的坡度接近七十度,岩石裸露,土壤贫瘠,一组带钢索和安全绳,在断崖处搭建临时作业平台;二组携带土壤样本采集箱,重点检测重金属含量;三组调试新到的多光谱无人机,注意避开候鸟迁徙路线;小周跟我去查看红外监测数据,顺便给新安装的气象站做维护。
皮卡车在盘山公路上剧烈颠簸,减震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林夏握着方向盘,目光扫过右侧山坡裸露的红土——那是去年百年一遇暴雨留下的伤疤,警示桩歪歪扭扭插在滑坡边缘,褪色的黄黑警示带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残破的战旗。副驾驶座的小王突然开口:夏哥,您说真能让这片荒山变绿吗?
林夏没有回答,伸手从背包夹层取出个铁皮盒。锈迹斑斑的盒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照片:八年前的东坡寸草不生,年轻的他站在渣土堆上,背后是灰蒙蒙的天空,脸上写满了迷茫与倔强。盒底躺着几片干枯的树叶,边缘卷曲如焦黑的羽毛,那是他初到造林站时捡的,一直保存至今。这是我来这里的第一个夏天,他的声音混着发动机轰鸣,那年暴雨,泥石流冲进马鹿村,卷走了老站长的老伴。他跪在泥水里,手里还紧紧攥着半棵被冲断的树苗......
2号造林区的东坡垂直落差达四百米,林夏将安全绳系在碗口粗的冷杉树上。登山靴踩在风化的页岩上发出细碎声响,碎石顺着陡坡滚落,惊起几只岩羊,它们敏捷地在岩石间跳跃,转眼便消失在山坳里。注意!他突然压低声音,指着岩壁缝隙间蜷缩的绿绒蒿,那一抹鲜艳的蓝色在灰褐色的岩壁上格外醒目,这是国家二级保护植物,标记好位置,移栽到种质资源库。动作要轻,它们比玻璃还脆弱。
正午时分,海拔三千两百米的阳光如同烙铁,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林夏的迷彩服结满白花花的盐渍,喉咙干得发疼,仿佛吞了一把沙子。他从背包侧袋摸出个扁水壶,仰头喝了一小口——这点水要支撑到下午三点补给点。突然,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呼叫:夏哥!三组无人机失联!最后坐标在西坡断崖!
林夏的心猛地一沉。那架搭载着最新多光谱成像设备的无人机价值三十万,更重要的是里面存储着整个造林区的病虫害监测数据,这些数据是他们三年来心血的结晶。他攥紧安全绳,沿着近乎垂直的崖壁向下攀爬。页岩锋利如刀,手套很快被磨穿,手掌传来火辣辣的刺痛,鲜血渗出来,染红了白色的纱布。当他在岩缝中找到摔成碎片的无人机时,夕阳正将云层染成血色,远处的雪山也被镀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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