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清晨总是裹挟着湿润的雾气，巨鹿路上的梧桐树还挂着昨夜的雨珠，在初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林夏握着铜制钥匙，轻轻转动咖啡馆的门锁，金属碰撞声惊醒了趴在门框上打盹的橘猫。推开门的瞬间，浓郁的咖啡豆香气扑面而来，这是他最熟悉的味道——来自仓库里那排密封罐的浅烘埃塞俄比亚耶加雪菲、中烘哥伦比亚蕙兰，还有昨天刚到货的深烘危地马拉安提瓜，不同层次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像一首等待奏响的交响乐。
吧台后的意式咖啡机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林夏伸手拂过机器表面的纹路，指尖触到细微的咖啡渍。这台La Marzocco Strada是他花了半年积蓄从意大利二手市场淘来的，黄铜把手被岁月磨得发亮，每一道划痕都记录着三年来的咖啡时光。他弯腰打开下方的储物柜，取出那个印着樱花图案的Hario V60滤杯——这是留学日本时，在神保町旧物市场偶然发现的宝贝，杯身的釉面有一道细小的裂纹，却丝毫不影响它萃取咖啡时的完美表现。
夏哥，早！学徒小悠风风火火地从后厨冲出来，马尾辫随着动作左右摇晃，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拉花缸，今天预约已经排到下午三点了，还有个老客户特意从浦东赶过来，点名要喝你做的手冲。对了，云南的咖啡豆样品到了，放在操作台上。
林夏点点头，目光扫过墙上的木质挂钟，指针刚过七点。他熟练地打开磨豆机的豆仓，取出一袋耶加雪菲，咖啡豆在掌心滚动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先调试意式浓缩的参数。他对小悠说，上周换了新的拼配豆，粉量和研磨度都得重新校准。
磨豆机开始运转，细密的咖啡粉如褐色的雪片般簌簌落下。林夏戴上乳胶手套，将手柄扣进咖啡机，压力表的指针缓缓上升。当第一滴浓缩咖啡滴落时，他俯身凑近接粉杯，深吸一口气——馥郁的柑橘香混合着茉莉花香扑面而来，尾调还带着淡淡的蜂蜜甜感。流速太快了。他皱起眉头，取出刻度卡调整磨盘间距，再细半格试试。
七点半，第一位客人准时出现。是位穿着驼色大衣的女士，她摘下墨镜，眼角还带着未褪去的疲惫：林夏，今天还是老样子。她习惯性地将铂金包放在吧台上，指甲上的法式美甲轻轻叩击着大理石台面。
林夏已经开始操作咖啡机，蒸汽棒喷出的白雾在晨光中弥漫：王姐，试试今天的新拼配豆？巴西喜拉朵搭配哥伦比亚玫瑰谷，坚果风味更醇厚，搭配牛奶会有太妃糖的口感。他手法娴熟地打发牛奶，不锈钢拉花缸里的奶泡发出细腻的声，像春雨落在青瓦上。
当拉花完成的瞬间，一只栩栩如生的天鹅浮现在咖啡表面。王姐接过咖啡杯，轻啜一口，疲惫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层次感比之前更丰富了！你总说咖啡像人生，今天这杯让我想起第一次签千万订单时的心情。她从手包里取出一张演唱会门票，下周李宗盛的，送你和小悠，也算谢谢你们每天的精神补给。
送走王姐，咖啡馆的黄铜门铃开始频繁响起。背着双肩包的学生们占据了靠窗的卡座，对着书本皱眉苦读；西装革履的白领们行色匆匆，带走一杯杯续命的美式；还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轻声细语地哄着哭闹的孩子。林夏在吧台后穿梭，咖啡机的萃取声、磨豆机的嗡鸣、蒸汽棒的嘶鸣交织成独特的背景音乐。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木质地板上，林夏正在为老顾客陈老先生制作手冲咖啡。这位头发花白的退休教师每周三下午都会准时出现，带着一本翻旧的《瓦尔登湖》，坐在角落的藤椅上。小林，给我推荐款没试过的豆子？他摘下金丝眼镜，用绒布仔细擦拭。
林夏从架子上取下一袋卢旺达水洗豆，咖啡豆在玻璃罐中泛着深褐色的光泽：这款豆子处理法很特别，有黑巧克力和蓝莓的风味，冷萃会更突出果酸味。他将热水壶提至胸口高度，水流呈抛物线状注入滤杯，看着咖啡粉慢慢膨胀，形成漂亮的汉堡包形状。
闷蒸这一步最考验耐心。林夏一边操作，一边讲解，就像等待一个故事慢慢展开。他想起在东京学艺时，松本老师用竹制搅拌棒轻戳闷蒸中的咖啡粉，说这是唤醒沉睡的香气。那时他每天练习注水姿势，手腕酸痛到拿不稳筷子，只为了让水流落点误差不超过半厘米。
正当咖啡缓缓滴滤时，门铃突然急促地响起。一个穿着破旧校服的男孩冲了进来，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上。他站在柜台前局促不安，手指反复揉搓着衣角，校服袖口露出洗得发白的线头。我...我想要一杯最便宜的咖啡。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眼神却紧紧盯着菜单板。
林夏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扫过男孩磨损的运动鞋。今天有款隐藏菜单。他笑着取下一只陶瓷杯，杯身上手绘着歪歪扭扭的太阳花，这杯叫，只要你愿意分享一个故事，就免费请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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