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粮秣簿册!谁负责河东郡那批粟米的?数字对不对?!”
“民夫!上次征调的民夫名册呢?死了多少?跑了多少?还能凑出多少?”
“箭矢!箭矢库存核对上了没有?为什么出库数和库存数差三百捆?!”
“伤药!伤药在哪里?快去找!郡库那边说早就拨付了!为什么我们这里没记录?!”
每个人都在奔跑,都在叫喊,都在翻找,但效率却低得可怜。因为底子太烂了!平日里的糊涂账、亏空、挪用,在此刻生死存亡的关头,全都暴露无遗,成了索命的绞索。
陈默(章默)也被这疯狂的气氛所裹挟。李卒史早已顾不上再刁难他,而是像疯了一样扑在自己的案几上,疯狂地翻找核算着各类簿册,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完了…完了…对不上…全对不上…”
陈默(章默)面前也被扔过来一大堆关于皮革、生铁、麻布等军械原料的簿册,要求他立刻核算出可用于紧急制造和修补的库存数量。
他看着那些混乱不堪的记录,只觉得头皮发麻。很多数字明显经不起推敲,前后矛盾,来源不明。有些库存记录甚至还是两个月前的,中间经历了多次调拨和消耗,早已面目全非。
他想认真核对,但根本没有时间!王主吏像催命一样,每隔几分钟就咆哮着追问进度,稍有延迟,便是劈头盖脸的辱骂和威胁。
“章默!你那边的生铁数目出来没有?!前线急需修补兵刃!快!”
“还有你!李三!皮革数目呢?难道要老子亲自来算吗?废物!都是废物!”
在这种极度的压力和混乱下,所谓的“核算”已经完全变了味。它不再是为了搞清楚真实情况,而是为了在最短时间内,凑出一个能“应付”过去、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合理的数字,先把眼前的催命关熬过去再说!
至于这个数字背后是多少亏空,多少贪墨,多少糊涂账,没人敢深究,也没人有空深究了。先保住脑袋要紧!
陈默(章默)感到一种深深的荒谬。他们这群人,正在用一堆虚假的数字,去支撑一场真实的、残酷的战争。而前线将士的生死,后方民夫的血汗,很可能就葬送在这一个个仓促间捏造出来的数字里。
但他能做什么?像海瑞一样抬着棺材上书,痛陈积弊?恐怕话没说完,就被当成延误军机的罪魁祸首砍了头。
他只能像其他人一样,双手微微颤抖地,根据一些残缺不全、明显有问题的记录,结合自己的“估算”(实则是尽量往多了算,以免立刻被看出破绽),飞快地在新的竹简上写下一个个在他看来极其虚浮的数字。
每写下一个数字,他仿佛都能听到前线某个因为甲胄破损而被刺穿的士卒的惨叫,某个因为兵器粗劣而格挡失败的士兵的哀嚎,某个因为粮草不足而饿晕倒地的民夫的呻吟。
这种精神上的煎熬,远比身体的疲惫更加折磨人。
章邯的胜利,是建立在无数这样的数字和牺牲之上的。而他,陈默(章默),如今也成了制造这些数字的、这架疯狂而腐朽的战争机器上的一颗微不足道、却沾满了血污的齿轮。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官署内点起了更多的油灯,但光线依旧昏暗,映照着一张张焦虑、恐惧、扭曲的面孔。没有人敢提吃饭休息,所有人都像上了发条一样,机械地、疯狂地处理着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书。
章邯的阴影,如同最寒冷的夜风,穿透了墙壁,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前线的压力,化作了具象的、悬在每个人头顶上的利刃,逼迫着这个本就千疮百孔的后方系统,进行着最后的、疯狂的、注定了结局的挣扎。
陈默(章默)埋首于案牍之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寒冷。他知道,自己刚刚签下的那些名字和数字,很可能在未来某一天,变成索命的符咒。
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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