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终究还是落下了。
带着一丝不甘,九分的无奈,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自我厌恶,在那片核定甲胄的木牍上,签下了“章默”二字。字迹略显虚浮,与原主那略显圆滑的笔迹有些微不同,但在场的没人会细究这个。李卒史瞥见,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弧度。那边虎视眈眈的胡军侯见事情似乎“解决”,骂骂咧咧地拿着主吏匆匆批下的、显然做了妥协的军功核定文书,带着手下扬长而去,留下满堂死寂和一片狼藉。
陈默(章默)感到一种精神上的虚脱,仿佛刚才那一下,抽空了他某种坚持。他明知签下去的是助纣为虐,是埋下隐患,甚至可能是未来某一天砍向自己脖颈的刀,但他别无选择。在这个烂泥潭里,想站着活下去,太难了。
“这就对了嘛,章卒史。”李卒史假惺惺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却轻快了不少,“早些做完,大家都省心。在这地方,较真儿……活不长的。”
陈默(章默)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将签好的木牍归拢。胃里那劣质酒液和腐败食物混合的味道再次翻涌上来,让他一阵阵恶心。这恶心,不仅源于生理,更源于这肮脏的现实。
然而,还没等他缓过一口气,更大的压力便如同实质的阴影,笼罩了下来。
大堂外传来一阵异常急促、甚至带着慌乱的马蹄声,以及高声的呼喝。紧接着,一名风尘仆仆、背上插着代表紧急军情的赤旗的传令兵,在一名面色凝重的高级吏员陪同下,直接闯入了大堂!
“主事者何在?!”那传令兵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气,目光如电般扫过全场。
所有文吏,包括几位主吏令史,全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垂手躬身,大气不敢出。整个大堂落针可闻,只剩下那传令兵粗重的喘息声和身上尘土的气息。
王主吏几乎是跑着从偏厅出来的,额上满是细汗,躬身道:“下官在!可是章邯将军有令?”
那传令兵并未立刻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封的、盖有特殊火漆的军令书,郑重地递给王主吏,声音沉肃:“将军令!三日之内,需将此批粮秣、箭矢、伤药送至临汾前线!延误者,军法从事!”
王主吏双手微颤地接过军令,只是扫了一眼上面罗列的物资种类和那惊人的数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三…三日?这…这…”他声音都变了调,“使者明鉴,如今仓廪空虚,民夫难征,路途尚有溃兵滋扰,三日…三日实在……”
那传令兵眼神一厉,打断道:“此乃死命令!将军已击破贼首田臧于敖仓,正乘胜追击,进逼荥阳!军情如火,岂容延误?!前线将士每日血战,难道后方连粮草都供应不上吗?!”
“敖仓大捷?!”堂内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但随即被更大的恐惧所淹没。胜利,意味着更大的消耗,更紧迫的需求,以及……更严苛的追责!
“可是…可是…”王主吏还想辩解。
那传令兵猛地踏前一步,手按剑柄,声音冰冷彻骨:“王主吏!将军要我带话:他能用骊山刑徒大破数十万贼军,亦不介意用军法整顿一下后方无能、推诿之吏!三日!要么物资到位,要么…尔等之首级到位!自己掂量!”
赤裸裸的死亡威胁!比刚才那胡军侯的威胁更加直接,更加不容置疑,因为它来自这场战争的实际最高指挥者,杀人如麻的章邯!
王主吏身体晃了晃,差点瘫软下去,被旁边的令史赶紧扶住。他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那传令兵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留下满堂死寂和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
章邯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降临在这个小小的后方官署。他的胜利,他的冷酷,他的杀伐果断,像一座巨山,压得每个人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良久,王主吏才像是被抽走了魂一般,喃喃道:“都…都听到了?三日…三日……”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扫视着堂下噤若寒蝉的一众吏员,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疯狂:“都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动起来!核算所有仓廪库存!清点所有可用民夫车辆!征调!对!立刻发文周边各县,全力征调粮草民夫!告诉他们,这是章邯将军的死命令!违令者,族诛!”
“还有你们!”他手指几乎戳到陈默(章默)、李卒史等人的脸上,“立刻核对所有相关簿册!我要最准确的数字!半个时辰!不!一刻钟之后,我要看到所有能调动的物资清单!若是数字有误,耽搁了大事,不用等将军的军法,老子先剐了你们!”
高压之下,王主吏也彻底撕下了平日那层虚伪的官僚面具,露出了狰狞暴躁的本相。
整个官署瞬间像被捅了的马蜂窝,彻底炸开了锅。但与之前的压抑沉闷不同,这是一种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的忙碌。
脚步声、呼喊声、呵斥声、竹简碰撞声、甚至是因为极度焦急而发出的哭骂声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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