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县表面的喧嚣与狂欢,终究无法完全掩盖那从西北方向隐隐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雷鸣。那是战争之轮滚动的沉闷声响,是帝国机器在经历最初措手不及的混乱后,开始展露其依然锋利的獠牙时发出的低吼。
关于秦军主力动向的流言,早已像秋日的寒风一样,无孔不入地钻入陈县的大街小巷、营区角落。起初,它们只是模糊的猜测和遥远地区的恐怖故事,但随着一些溃兵、逃难者的涌入,这些流言逐渐变得具体、清晰,也变得更加令人心悸。
陈大所在的葛婴部营区,因为位置相对偏僻,消息闭塞,往往是最后才知道确切情况的。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比城内更加浓重。粮食供应越发不稳定,有时一连两日都分不到一粒米,只能靠之前偷偷藏下的一点底子熬些稀薄的粥水度日。军官们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难看,巡逻和操练的频率莫名增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躁不安的气息。
这一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陈县的城墙。一队衣衫褴褛、丢盔弃甲、浑身带着伤和尘土的人,跌跌撞撞地出现在西门外,被葛婴部的哨兵拦下。
他们的人数不多,只有二三十人,但个个面如死灰,眼神中充满了未曾散尽的恐惧和跋涉后的麻木。他们的甲胄破碎,兵器大多遗失,有些人身上还带着简易包扎的伤口,渗出的血迹已经发黑。
“站住!你们是哪个部分的?”哨兵警惕地举起长戟,厉声喝问。
那队溃兵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人,喘着粗气,艰难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兄…兄弟…我们是…是周文…周将军麾下…”
“周文将军?”哨兵一愣。周文(周章)率领西征军攻打函谷关、直逼戏水,是张楚政权中最具攻势的一支力量,听说一路势如破竹,怎么会有如此狼狈的溃兵出现在这里?
消息立刻传到了葛婴那里。葛婴闻讯,立刻带人赶到营门。
看到这些溃兵的惨状,葛婴的心猛地一沉。他挥手让哨兵放行,让人拿来些水和少量食物给他们。
那些溃兵见到食物和水,如同饿狼般扑上去,一阵狼吞虎咽,呛得直咳嗽。稍微缓过一口气后,那个小头目才在葛婴沉凝的目光注视下,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讲述了他们的遭遇。
他们的确是西征军的士卒。最初,他们确实打得很顺利,沿途收编部队,人数达到战车千乘,士卒数十万,一路打到了离咸阳只有百多里的戏水亭,望见了咸阳城的轮廓!军中士气高涨,都觉得攻破咸阳、灭亡暴秦指日可待。
然后,噩梦就开始了。
朝廷派来了大将章邯。
“章邯…他不是少府吗?管财政的…怎么会…”葛婴身边一个副将忍不住插嘴,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这也代表了当时许多人的普遍看法,认为一个文官怎么可能带兵打仗。
那溃兵头目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仿佛那个名字本身就带着血腥味:“不…不一样了…他…他赦免了骊山的刑徒、奴产子…把他们全都编成了军队!几十万…几十万人啊!”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溃兵粗重的喘息和吞咽口水的声音。赦免刑徒和奴隶为军?这在注重军功爵位和出身的秦军中是极其罕见的行为,也侧面说明了咸阳面临的危机和决心之巨大。
“他们…他们就像疯子一样!”另一个溃兵突然激动地插话,眼神发直,“根本不怕死!冲上来就抱着人咬!用石头砸!用牙齿啃!我们…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打法…”
溃兵头目继续描述,声音颤抖:“章邯…他不仅人多,而且…用兵极其厉害。我们人虽多,但队伍拉得太长,新附的人太多,根本来不及整顿。他抓住机会,趁我军轻敌冒进、阵型不整,发动了夜袭…火矢、冲车…根本挡不住…”
“戏水…戏水边上全是尸体…水都染红了…”他喃喃着,陷入了可怕的回忆,“败了…一下子就全败了…几十万人…跑都跑不掉…互相踩踏…被追杀…”
周文将军收拢不住败兵,一路向关外败退。章邯率军紧追不舍。这些溃兵是在一场惨烈的断后战斗中被打散,侥幸逃出生天,一路不敢停留,绕过仍在坚守的城池,拼命往南跑,只想离关中、离那支可怕的刑徒军越远越好。
他们带来的消息,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坨,砸进了葛婴的军帐,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数十万西征军…崩溃了?
章邯…赦免刑徒奴产子,组成了大军?
兵锋已经出关,正在追击周文?
每一个信息都如同重锤,敲打在人们的心上。原本以为秦廷已然瘫痪,没想到其反应如此迅速、手段如此酷烈!一个掌管财政的少府,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军事能量?
葛婴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挥了挥手,让人带这些溃兵下去。但他知道,这个消息是瞒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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