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夺食物的冲突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妈的!凭什么他碗里的粟米比我的多!”
“挤什么挤!老子是先来的!”
“啪!”碗被打碎的声音。
“操你娘!敢推我?老子弄死你!”
为了多半勺稀粥,或者一个稍微靠前的位置,新兵与老兵之间,新兵与新兵之间,爆发了无数起口角和斗殴。维持秩序的军官(大多是葛婴原来的部下)声嘶力竭地吼叫,甚至动用鞭子和刀背抽打,才勉强压住场面,但不满和怨气如同暗火,在人群中蔓延。
陈大凭借着小队成员的身份,又刻意表现出几分凶狠,勉强抢到了小半碗几乎全是清水的粥。他蹲在一边,快速喝完,舔干净碗底,饥饿感却没有丝毫缓解。
他看着周围那些因为没抢到食物或者被打而眼神怨毒的新兵,心里警铃大作。这样下去,不用秦军来打,自己内部就要出乱子!
果然,下午向铚城进发的路上,就开始出现了逃兵。主要是些刚刚加入、觉得这里似乎也吃不饱饭、还可能要送死的人,趁着队伍混乱,偷偷溜走,钻进路边的田野或树林里消失不见。军官们发现了也懒得去追——人太多了,根本管不过来,少了几个反而省口粮。
其次是指挥的混乱。葛婴的命令传达到基层需要经过更多层级,而且往往失真或执行不力。他命令部队在距离铚城三里外的一片树林集结,整队后再进攻。但命令传到后面,早就变了样,很多人根本不停,乱哄哄地就朝着铚城冲去,一边冲还一边胡乱喊叫,毫无阵型可言。
“回来!整队!整队再攻!”葛婴在马上气得脸色发青,连斩了两个不听号令往前冲的小头目,才勉强止住了这股混乱的势头。
但宝贵的突然性已经丧失。铚城那低矮的土墙上,已经能看到惊慌跑动的人影——守军(如果还有的话)和留下的居民已经被惊动了。
陈大看着这乱象,心中苦笑。这就是所谓的“云集响应”?这根本就是一群被饥饿驱动的乌合之众,勉强被“义军”的名头和组织(如果能称之为组织的话)聚合在一起,一碰就碎,一饿就散。
他终于亲身体会到,为何历史上那么多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最终难以成功。缺乏有效的组织、纪律和后勤保障,仅仅依靠人海战术和最初的狂热,是无法与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正规军长期对抗的。
队伍好不容易在葛婴的强力弹压下,在铚城外一里多地重新勉强收拢。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人头,各种破烂武器和农具高举着,吵嚷声如同集市。城墙上的守军似乎不多,只有几十个身影,而且显得惊慌失措。
“将军!下令吧!一鼓作气冲进去!”黑夫等悍将摩拳擦掌,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进行下一轮掠夺了。新兵们也被这种情绪感染,发出嗷嗷的叫声,饥饿和对面可能存在的粮食,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葛婴看着士气可用(虽然是扭曲的士气),也不再犹豫,拔出剑指向铚城:“攻城!先登城者,赏粮十石!”
“吼!”
失去了突然性,攻城战变得简单而粗暴。根本没有战术,就是靠着新膨胀起来的人数优势,一窝蜂地朝着城墙冲去!
没有梯子?没关系!人摞人!用手扒着土墙的缝隙向上爬!或者用抢来的门板、树干撞击那扇看起来并不比蕲县城门结实多少的木质城门!
守军的抵抗微乎其微。稀稀拉拉的几支箭矢射下来,很快就被淹没在人潮里。城墙上似乎发生了内讧,有人想跑,有人想抵抗,争吵声甚至盖过了城下的喊杀声。
陈大这次学乖了,他混在人群的中后部,跟着撞门的人群一起行动,这样相对安全一些。他亲眼看到几个爬墙的新兵被城上丢下的石头砸中,头破血流地摔下来,瞬间就被后面的人踩过。也看到城墙上一个守军刚露出头,就被下面几十根削尖的竹竿、木棍乱捅上去,惨叫着跌落。
战斗(如果这能称之为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
随着一声断裂的巨响,铚城的城门被粗陋的撞木和疯狂的人群生生撞开了!
“城破了!”
“抢粮啊!”
人群发出疯狂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了这座小小的城镇。
接下来的场景,几乎是蕲县的翻版,甚至更加混乱和不堪。因为这次,参与抢劫的“军队”数量更多,也更加饥饿和缺乏约束。
哭喊声、惨叫声、狂笑声、打斗声再次响彻这座小镇的上空。
陈大没有立刻冲进去。他停在城门口,看着这疯狂的一幕,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一种莫名的悲哀。这就是时代的洪流,个体在其中,渺小如沙砾,只能被裹挟着,随波逐流,甚至不得不成为这洪流本身的一部分,才能求得一丝生存的空间。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短剑。他知道,自己必须进去。不是为了抢劫,而是为了活下去必须的食物。
他眼神一凝,汇入了那股疯狂涌入城内的浊流。
他的目标很明确:找粮食,然后,想办法在这股不断膨胀、却也更加脆弱的浊流中,继续活下去。
滚雪球般的扩张,带来的不仅是数字,更是巨大的内部张力和生存危机。而这,仅仅是他东进之路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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