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娅的手还在土里。她把最后一块苔藓盖好，慢慢站起来。阳光照在脸上，很暖。她没看天，只看着脚下的地。土是松的，草根露在外面，像是被翻出来的东西。
她转身往仓库走。路过放农具的地方。锄头乱七八糟地躺着，木柄上有泥。一个布袋开着口，宁神花的叶子撒了一地。她停下。
没人让她做这些事。也没人说这里要收拾。但她看见了，就弯下腰。
她先把叶子捡进袋子，手指扫过地面，把碎渣也收进去。然后拿起一把锄头，擦掉泥，靠在墙边。另一把卡在石头缝里，她用力拔出来，拍了拍，放到一排里。
这时两个工兵子体走过来。他们背着空筐，刚交完任务。看到米娅在整理工具，他们没说话，也没走。其中一个看了眼地上的背篓，忽然蹲下，把它扶正，放在角落。
另一个也停下。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旁边插在地上的铁叉。他走过去，拔起铁叉，放进架子上。
两人做完，对视一眼，走了。
米娅没看他们。她已经走到仓库门口。门开着，里面有点黑。她站在外面，没进去。昨天那个铁钩不见了，墙上空了。她盯着那面墙看了一会儿，呼吸慢慢稳下来。
她转身走向药田另一边。那里有几个林语者在卸货。他们从背篓里拿出种子包，放在地上。搬完后，一人随手把背篓扔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米娅走过去。她没说话，弯腰把背篓扶起来，靠在墙边。
那个林语者回头看着她。他站了几秒，转身走到另一个背篓前，也把它扶起来，放好。
第三个林语者看到了，也把自己的背篓摆正。
米娅没再看他们。她沿着田埂往前走。路边有一堆枯叶，是昨天留下的。她停下来，蹲下，用手把叶子拢成一堆，挪到旁边的坑里。
她继续走。路过工坊时，看见一个工兵子体坐在台阶上休息。他脚边有块磨石，手里的刀还没磨完。米娅在他旁边停下，指了指磨石，又指了指刀刃的方向。
那子体低头看看刀，又看看她。他拿起磨石，按她说的方向重新开始磨。
米娅点点头，走了。
段逸站在哨塔下。他本来要去指挥所，路过时看见她在整理工具。他就停下了。他没靠近，也没喊她。他就站在那儿，看着她一路走过去，一路做着没人要求的事。
他看见那些子体看着她。他们不说话，也不动。但他们的眼神变了。不是看外人，也不是防备的人。他们看着她，像在看一个熟悉的人。
他知道这些子体不会表达感情。他们没有情绪。他们的行为来自指令和训练。可现在做的事，没人教过他们。是他们自己做的。
因为他们看见她做了。
段逸想不明白。他能控制他们的行动，能读状态，能下令让他们战斗、建造、巡逻。但他不能让他们变得安静，不能让他们学会整齐。这些东西不在系统里。
可她做到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缩在角落，头发遮脸，手抓着手腕。那时她连看他都不敢。现在她走在营地里，穿过一群群子体，像穿过一片安静的树林。
她不说话。她也不笑。但她走得很稳。
她走到育种区外围。那里刚完成一批新子体的培育。地上有几个空果实壳，裂开了，像干掉的皮。几个工兵在清理。他们把壳扫进桶里，动作很快。
米娅站了一会儿。她看着他们扫地，倒垃圾，然后把手里的扫帚随手丢在地上。
她走过去。她没拿扫帚，只是弯腰把洒出来的一片碎壳捡起来，放进桶里。然后她把扫帚捡起来，靠在墙边。
那几个工兵停下来看她。
其中一个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把自己刚才扔的铲子捡起来，挂回架子上。
另一个也跟着把自己的工具放好。
米娅没看他们。她蹲下，把桶边的一点残留扫干净。她的手有点脏，袖口沾了灰。她没管。
她站起来，准备走。
就在这时，她看见地上有一点绿光。很小，一闪。她低头。
是一颗种子。掉在裂缝里。应该是搬运时漏的。它躺在那里，没人注意到。
她蹲下，用手指扒开周围的土，让种子能透气。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小块湿苔藓，轻轻盖上去。
她没再做什么。她站起来，拍拍手，往农业区走去。
段逸一直看着。
他看见她蹲下，看见她捡种子，看见她盖苔藓。他看见那些子体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然后其中一个走过去，把刚才踢歪的桶扶正。
他没动。
他站了很久。
然后他转身，往指挥所走。他走得慢，脑子里还在想刚才那一幕。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得不到什么。没人表扬她。没人感谢她。她只是做了，然后走了。
可整个地方都不一样了。
他走过药田，看见所有农具都立着。他经过仓库，看见背篓整整齐齐靠在墙边。他路过工坊，看见连磨石都被收进了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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