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民兵跪下的时候，段逸没动。
他站在高处，右手还举着。手心有碎石和血混在一起。左手的共鸣石已经变成粉末，从指缝里掉下去，落在地上。他的头很晕，像是被人打了一样，全身都在疼。但他不能倒。
下面还有六个骑士没投降。
他们背靠背站着，铠甲裂了，脸上都是汗和血。有人还在喊：“我们不会向异端低头！你们这些亵渎生命的东西，早晚会被神火烧死！”
段逸听到了，但没有说话。
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闭上眼睛，把最后一点精神力送进“生命之种”。那颗绿色的光点在他脑子里轻轻一震，不再指挥别人，而是开始连接身边的人。
艾莉安娜就站在他右后方三步远的地方。
她一直没上前，也没出声。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她负责左边的陷阱、信号藤和绊网，每一步都做对了。现在轮到她了。
段逸用意识传了一句话：现在，交给你。
艾莉安娜睁开了眼。
她的手指抖了一下，然后抬起双手，掌心朝天。风突然停了，山谷里的灰尘不动了，连那些被围住的民兵都觉得空气变重了。
她开始低声说话。
声音很小，像树叶擦地，又像雨点落水。她说的是古老的精灵语，不是祷告，也不是咒语，而是在叫醒大地深处的生命。
地面先是一颤，接着裂开小缝。
黑土翻起来，一股湿气冲出来。然后，一条墨绿的藤蔓钻出地面，粗得像手臂，表面有淡青色的纹路。它不乱动，直直地竖起来，像蛇抬头一样盯着目标。
第二条、第三条……几十条藤蔓一起冒出来。
它们分开行动，每一条都扑向一个骑士。有的缠住腿，有的绕腰，有的直接卷走武器。骑士们立刻挣扎，拿剑砍。剑砍在藤蔓上，只留下白印，反而被更多藤条缠住手腕，把武器甩远。
有个骑士身上闪出金光，那是圣光护盾启动了。
藤蔓碰到光时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收紧。藤蔓上的符文亮了，青光和金光碰在一起，发出“滋”的一声。几秒后，金光灭了。护盾破了。
骑士瞪大眼睛，还想踢腿，但双腿已经被捆死。藤蔓越收越紧，他胸口发闷，喘不上气。他想骂人，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艾莉安娜往前走了一步。
她没穿盔甲，也没拿武器，只穿着简单的长袍，银发在风中飘着。她走到离骑士五步远的地方停下，看着每一个人的脸。
“你们说我是什么异端？”她开口，声音不大，但谁都听得清，“可你们看看自己。盔甲是铁做的，剑是铁做的，连信仰也是别人塞给你们的。你们真的活过吗？”
没人回答。
她又说：“我困住你们，不是为了杀你们。我只是想让你们感受一下——什么叫生长，什么叫压迫。”
说完，藤蔓又紧了一圈。
骑士们的脸色变了。有人喘不过气，有人眼睛发红，有人头上冒汗。他们的身体被死死绑住，连手指都动不了。原本挺直的背慢慢弯下去，最后全都跪在地上。
艾莉安娜退后半步。
她不再说话，转头看向段逸。
段逸还站在原地。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右脚往前挪了半步才站稳。他知道他已经快撑不住了，再走几步可能就会倒。但他必须站着，必须让所有人看到他还活着，还在指挥。
他举起右手，做了个手势。
拳头朝下，掌心向内。
这是停止攻击的命令。
所有手下立刻停下动作。钢铁力士收回盾墙，工兵撤回埋伏点，幽影斥候躲进石头后面。整个战场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山谷的声音。
藤蔓没有松开。
它们紧紧缠着那六个骑士，像一层层绳子织成的笼子。骑士们趴在地上，头低着，武器散了一地。他们不喊了，也不动了。刚才那股狠劲早就没了。
段逸看着他们。
他没有走近，也没有让人抓他们。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处理俘虏，而是让他们明白谁说了算。
是他。
哪怕他不动，哪怕他不说一句话。
只要他还站着，命令就有用。
风从谷口吹进来，有点凉。段逸额头的冷汗滑下来，滴在胸口。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
下面有个俘虏抬起了头。
是个年轻的骑士，脸上全是泥和血。他看着段逸，眼神先是害怕，然后变得疑惑，最后变成一种说不清的样子。
段逸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两人对视了几秒。
然后那骑士慢慢低下头，把脸埋进了胳膊里。
段逸缓缓放下右手。
他没动，也没说话。他站在高岗上，背后是灰白的天空。他像一根钉子，牢牢钉在这里。
艾莉安娜站在他身后侧，手垂在两边，指尖还有魔力的热度。
下面，二十多个民兵缩成一团，不敢抬头。六个骑士被藤蔓裹着，像包好的祭品。他们的剑掉了，盾翻了，盔甲也变形了。
战斗结束了。
没人欢呼，也没人走动。
段逸还是站着。
他的左脚开始发抖，但他不让它垮。
他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知道他会宣布新的规矩。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他只想让他们看清楚——
谁才是这里的老大。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像是要抬起来，又像是要握拳。
最后，那只手只是轻轻落下，贴在大腿边上。
一阵风卷起一撮尘土，落在最近的那个骑士头盔上。
尘土慢慢滑进裂缝，掉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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