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裴婉如踏入裴家宅院,一股混合着浓郁草药味与陈腐气息的压抑感扑面而来。院落虽还算整洁,但处处可见家道中落的痕迹——墙角生着细密青苔,窗棂的漆色剥落,唯有几盆半枯的兰草显示着主人残存的风雅。穿过略显空荡的厅堂,来到内室,光线骤然昏暗,空气更是沉闷。
榻上,一位形容枯槁、面色灰败的中年男子紧闭双目,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正是裴婉如的父亲。他深陷在厚厚的被褥中,露出的手腕瘦骨嶙峋,指甲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
裴婉如点亮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病榻。她跪坐在榻边,轻声唤道:“阿爷,阿爷,女儿请了一位郎中来给您瞧病。”
谢珩示意她不必惊动病人,自己则上前几步,在榻边坐下。他并未立刻号脉,而是凝神静气,双眸之中闪过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深邃紫芒,悄然开启了望气之术。
在他的灵视之中,裴父的躯体已不仅仅是血肉之躯,更缠绕着代表生机的青色气流与象征病气的灰黑死寂。那灰黑之气如同附骨之疽,已深深侵入五脏六腑,尤其是心脉与脑络之处,几乎被完全侵蚀堵塞,生机之气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这已是药石无灵的“风痱”重症末期,用当世医家的说法,便是“真元耗尽,脏腑俱损”。
然而,更让谢珩心头一沉的是,在他超越凡俗的感知里,裴父的头顶三寸之处,那代表其生命本源与命运轨迹的“命火”,已然黯淡到了极致,并且被一道清晰无比、带着幽冥法则气息的“死劫”锁链紧紧缠绕、束缚!这锁链无形无质,凡人不可见,却真实存在,象征着阴阳秩序为其生命划定的终点。此乃天命之衰,寿数已尽,非寻常疾病可比。强行救治,无异于与阴司争命,逆转既定轮回,这是严重违背天地法则与冥府铁律的行为,他身为忘川使君,绝不能踏此红线。
他收回目光,眉头微蹙,心中暗叹一声。裴婉如紧张地看着他,不敢出声打扰。
谢珩沉默片刻,终于起身,对裴婉如示意了一下,两人轻步退出房间,来到外间。
“裴娘子,”谢珩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令尊之病……请恕在下直言,已非寻常医术所能及。”
裴婉如的心猛地一沉,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郎君……此言何意?连……连《黄帝外经》也……”
谢珩摇了摇头,尽量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并非医书不精,而是令尊之疾,已入膏肓,伤及根本。人体犹如一盏油灯,灯油将尽,非添薪加火所能挽回。令尊体内生机本源枯竭,五脏六腑功能衰败,尤其心脉与脑络受损极重,此乃‘真元涣散’之象。寻常药物,已难以为继。更兼……”他顿了顿,选择了一个模糊但贴近古人认知的说法,“更兼命数使然,有一股无形之力,在牵引其魂归渺渺。此非药石所能抗衡。”
他说的“无形之力”,便是那死劫锁链,只是不能明言。
裴婉如听完,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住,她扶住门框,泪水无声地滑落。她喃喃道:“果然……果然如此……之前的郎中们,也都是这般说的……说是……说是准备后事……”巨大的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
看着眼前这柔韧却又被命运逼至绝境的女子,谢珩心中不忍,沉吟道:“虽然无法逆转乾坤,但在下或可施展一门家传秘法,以金针度穴,激发令尊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点生机,使其‘回光返照’。”
他看向裴婉如,目光澄澈:“此法并非治愈,而是如同将残烛最后的烛芯拨亮,能令令尊在半月之内,恢复清醒,言语如常,甚至可稍进饮食,处理些未了心事。但半月之后……灯枯油尽,便是大限之期。此法亦有些风险,需娘子自行决断。”
裴婉如抬起泪眼,看着谢珩,眼中已是一片死灰后的平静,她惨然一笑:“多谢郎君坦言。能得半月清醒,与阿爷好好说说话,让他……让他少些痛苦地走,已是天大的恩赐。小女子……答应。”她的话语带着一种认命后的凄楚,却也透着一丝解脱。
见裴婉如同意,谢珩不再犹豫。他再次进入内室,取出随身携带的(实则以仙力凝化)一套细如牛毛、闪烁着寒光的金针。他让裴婉如扶稳其父,自己则屏息凝神,指尖仙力微吐,附着于金针之上,出手如电,精准无比地刺入裴父头顶的百会、神庭,胸口的膻中,以及四肢的几处要穴。
金针入体,微微颤动。谢珩的仙力如同最精密的引导,小心翼翼地避开那死劫锁链的纠缠,只是温和地刺激着那些尚未完全坏死的经络节点,将潜藏在身体深处的最后一丝元气激发出来。这个过程极为耗费心神,他必须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能触及禁忌,又要达到效果。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榻上的裴父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灰败的脸上竟奇迹般地泛起一丝微弱的红润。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虽然依旧浑浊,却有了焦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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