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庭秘境,中心祭坛。
血色光柱贯穿天地,如同撕裂亘古沉寂的伤痕,将混沌的气息粗暴地灌入这方地下世界。光柱的尽头,十道顶天立地的身影缓缓沉降,他们周身流淌着像星辰一般古老、比深渊更深邃的威压,那是跨越了时光长河的洪荒神力。
祭坛下方,千余名巫族血脉跪伏于地,如同迎接神只的虔诚信徒。巨大的威压让他们浑身骨骼都在呻吟,血脉如同被点燃的熔岩在奔涌咆哮。然而,压垮他们的并非仅仅是力量,更是那跨越千万年岁月终于得偿所愿的、足以焚尽理智的狂喜与悲怆!
巫无量,这位现今巫族最强战力的巫王,此刻魁梧如山的身躯正剧烈地颤抖着。他双手死死抠进身下坚硬的岩石地面,指节因过度用力而一片惨白,仿佛要将这千万年的屈辱、流亡、东躲西藏的苦楚,都捏碎在这片承载着祖巫荣光的土地上。滚烫的泪水混着汗水、血水(激动之下咬破了嘴唇)汹涌而出,在他布满风霜沟壑的粗糙脸庞上肆意横流。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嘶哑的喘息,反复地、无意识地嗫嚅着:“等到了……等到了……终于……等到了啊……”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最深处挤出来的血沫。
他身旁的巫无天,素来沉稳深邃的祭巫,此刻也彻底失态。他仰着头,泪眼模糊地死死盯着光柱中那十道巍峨身影,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口中同样只剩下无意义的重复:“回来了……回来了……” 他试图抬起手,想要触摸那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希望之光,手臂却软绵无力,只能徒劳地悬在半空,任由泪水冲刷着脸上庄严的巫纹。
整个祭坛周围,哭声汇成了悲喜交织的海洋。没有嚎啕,只有压抑了太久、骤然决堤的呜咽与抽泣。老人们老泪纵横,用额头抵着冰冷的岩石;壮年汉子们紧握双拳,指甲深陷掌心,身体因极致的情绪而痉挛;年轻人们伏在地上,肩膀剧烈耸动,将所有的委屈、迷茫和此刻喷薄的希望,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千万年的颠沛流离,如同附骨之蛆的恐惧,在绝对力量回归的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冯小凡单膝跪在巫小蛮身边,同样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烈冲击着鼻腔和眼眶。他没有经历过巫族那漫长的黑暗岁月,但此刻,巫咸兄弟那铁塔般身躯的颤抖,巫甜甜紧抓着他衣袖、指节发白的小手,以及周围那如同实质般弥漫的、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悲喜洪流,让他清晰无比地触摸到了这个古老种族灵魂深处那无法愈合的创痛。一滴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砸在身下的岩石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他仿佛看到了寨子里那些沉默劳作、身上带着旧伤的老人,看到了那些在贫瘠山林中努力生存却眼神依旧坚韧的族人……一股沉甸甸的共情,压得他心头发闷。
十位巫神悬停在血色光柱之中,身形开始缓缓收缩,从顶天立地的巨神之姿,化作三米上下、凝实而更具压迫感的人形。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缓缓扫过下方这片劫后余生的血脉。目光所及,是激动到失语的巫王,是哭泣的族人,是这片残破却顽强燃烧的火种。
祝焱,这位浑身流淌着熔岩般炽热气息的巫神,目光在触及那些布满岁月痕迹、饱经风霜的族人面孔时,那赤红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沉痛与悲凉。太少了……亿万巫裔,踏遍洪荒的强盛族群,如今竟只剩下这千余血脉,蜷缩在这地下秘境之中苟延残喘。他仿佛看到了千万年前,那些明知必死却依旧义无反顾挡在他们这些巫神身前,用血肉之躯为他们争取最后撤离时间的普通巫民……那些嘶吼着“巫神快走!”,然后被神光湮灭的身影,与眼前这些哭泣的身影,在时光的长河中模糊地重叠在了一起。
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气氛弥漫在十位巫神之间。
祝焱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吸入了万千星辰的尘埃,带着无尽的重量。他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又带着抚慰灵魂的奇异力量,在巨大的洞穴中轰然炸响,震散了弥漫的悲泣:
“诸位巫裔——!”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站起来吧!”
“我们——回来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蕴含着千钧之力,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下方几乎崩溃的情绪。
祝焱的目光穿透空间,牢牢锁定了祭坛前那两位激动到难以自持的巫王——巫无量与巫无天。他缓缓抬起右手,紧握成拳,然后,无比郑重地、用力地按在了自己那流淌着熔岩纹路的左胸心脏位置!
在他身后,另外九位巫神,皆在同一时刻,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十位巫神,对着下方两位仅存的巫王,对着这千余残存的血脉,行下了这源自血脉源头的、巫族至高的抚心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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