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这三天,含章阁外松内紧,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哨密布。慕容雪足不出户,每日里不是看书习字,便是与锦书一同打理庭院中那几株耐寒的梅树,神情恬淡,仿佛真是在安心静养。
然而,她心中那根弦却始终紧绷着。她在等,等司马锐的动作,也在等宫内外各方的反应。她知道,自己此刻的任何一丝异动,都可能成为他人攻讦的借口。
第三天夜里,风雪初歇,月华清冷地洒在雪地上,映得天地间一片澄澈。高德忠悄无声息地来到含章阁,并未宣旨,只是恭敬地低声道:“才人,陛下有请。”
慕容雪心知关键时刻已到,她并未多问,只披上一件素色的斗篷,跟着高德忠,踏着清冷的月色,再次走向那座象征着帝国权力核心的宫殿。
这一次,司马锐并未在寝殿等她,而是在一间更为隐秘的暖阁内。阁内烛火通明,地龙烧得暖意融融,却驱不散那股凝重的气氛。司马锐负手站在一幅巨大的疆域图前,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身。
他今日未着龙袍,只穿了一身玄色常服,更显得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锐利。
“来了。”他声音平静,指了指一旁的坐榻,“坐。”
慕容雪依言坐下,目光扫过御案,上面摊开着几本厚厚的、边角已泛黄的卷宗,封面赫然写着“慕容博案”字样。她的心猛地一缩,指尖微微颤抖,但很快便用力攥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司马锐将她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走到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钦天监监正今日禀报,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旁有祥瑞之气萦绕,主中宫将定,国本稳固。”
慕容雪抬眸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钦天监……他动作果然快。所谓天象,不过是人意的体现罢了。他这是在为立后制造“天命所归”的舆论。
司马锐继续道:“但仅凭天象,不足以服众。尤其是你父亲的事。”他目光转向那几本案卷,语气沉凝,“朕这三日,仔细翻阅了当年的卷宗。此案……确有疑点。”
慕容雪的心跳骤然加速,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陛下……发现了什么?”
“当年指证你父亲通敌的主要人证,是时任兵部侍郎的孙礼和一名边境守将。卷宗记录,孙礼在案发后一年,便因‘急病’暴毙。而那名守将,则在三年前一次小规模冲突中‘意外’殉国。”司马锐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时间点,未免太过巧合。”
慕容雪屏住呼吸。父亲当年位高权重,为人刚直,得罪的人不在少数。若真是被人构陷,那幕后黑手必然权势滔天,才能将人证一一灭口,做成铁案。
“陛下怀疑是谁?”她轻声问,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当年父亲倒台后,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如今权倾朝野的丞相王衍。
司马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雪儿,你要明白,翻案不易。时隔多年,人证几乎死绝,物证难寻。若要彻查,必将牵动朝堂根本,引起巨大动荡。甚至……可能会打草惊蛇,让真正的幕后元凶狗急跳墙。”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锁定慕容雪的眼睛:“所以,朕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足以压倒所有反对声音、让朕能够名正言顺重启此案的理由。也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朕顺势清理朝堂的契机。”
慕容雪迎着他的目光,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理由,就是立她为后。一旦她成为皇后,身为国母,其父若是罪臣,于礼不合,于国不祥。皇帝为稳固国本,肃清宫闱,重新审查皇后生父的案件,便成了顺理成章之事。而这个立后的过程本身,就是清理反对势力的最佳契机。
这是一场交易,一场赤裸裸的政治交换。他用为慕容家翻案的可能性,来换取她站在风口浪尖,替他冲锋陷阵,成为他整顿朝纲的旗帜和刀刃。
“朕可以向你承诺,”司马锐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一旦后位既定,朕便下旨,重查慕容博一案。届时,无论涉及到谁,朕绝不姑息。”
暖阁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慕容雪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帝王,他英俊、强大、心思深沉,将权术玩弄于股掌之间。她是他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而她也心甘情愿入局,因为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她缓缓起身,走到御案前,伸出微凉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写有父亲名字的陈旧卷宗,仿佛能感受到父亲当年蒙受的冤屈与不甘。然后,她转身,面向司马锐,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臣妾,愿为陛下手中之刃。”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再无半分犹疑,“但凭陛下驱使,万死不辞。”
她没有提“恩爱”,没有提“情意”,只提“驱使”与“死士”般的效忠。这反而让司马锐心中微微一动,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伸手,将她扶起。
“好。”他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用力握了握,似乎想传递一些温度过去,“那么,从明日开始,这后宫,便是你的战场。朕会为你铺路,但更多的风雨,需要你自己去挡。”
“臣妾明白。”慕容雪轻声应道,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这一刻,帝妃二人,真正结成了最紧密的同盟。
司马锐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忽然道:“三日后,朕会下旨,晋你为嫔。一应礼仪,按制办理。这,只是第一步。”
从才人到嫔,是越级晋封,无疑将投下一块巨石,彻底搅浑后宫这潭深水。
慕容雪眼中波澜不惊,只微微颔首:“谢陛下。”
当夜,慕容雪回到含章阁时,已是深夜。锦书见她神色平静,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坚毅,不敢多问,只默默伺候她歇下。
躺在床榻上,慕容雪望着帐顶模糊的绣纹,心中一片清明。棋局已开,她已落子。接下来,便是见招拆招,步步为营。
父亲,请您在天之灵,保佑女儿。女儿定会,为您讨回公道!她闭上眼,将所有的软弱与彷徨深深掩埋。
翌日,一道晋封才人慕容氏为“慎嫔”的旨意,如同惊雷,炸响在整个皇宫上空。
(第七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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