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博望说到此处,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却并没有太多喜悦,反而露出了一丝更深沉的忧虑与无奈。
“帮主,有了船,有了炮,有了足以远航的补给。但……我们却依旧找不到您。”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在辞别了亚齐的盟友之后,我们便立刻根据当初失散时的大致方位,一路向东,返回婆罗洲。他们日夜不停地,派遣由我们红旗帮最精锐的老弟兄驾驶的快船,在附近所有的海域之上, 四散而去,打探任何关于一支‘来自广东的海盗船队’的消息。”
“我们询问过往的商船,他们摇头。”
“我们盘问零散的土着渔民,他们摇头。”
“我们甚至还冒着巨大的风险,抓捕了几艘落单的、不知名号的马来海盗船,逼问他们。但他们依旧摇头。”
“但,茫茫南海, 您和弟兄们,就如同滴入大海的一滴水,彻底失去了所有的踪迹。”
“那一个月,是我这辈子,过得最煎熬的一个月。”周博望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痛苦,“船上的弟兄们,人心惶惶。我们甚至开始怀疑,您和鲨七哥他们,是不是……是不是早已遭遇了不测……”
“好几次,兄弟们都建议……不如先去马六甲,或者干脆返回广东,再做打算。但……都被我强行压了下来。”
“我不信!”周博望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双睿智的眸子之中,燃烧着一股属于文人特有的、近乎于偏执的信念!“我不信,像帮主您这样的人物,会如此轻易地,便折戟沉沙!您……一定还活着!”
“直到…… 半个月前,洪苦讴那道充满了愤怒与杀意的‘海上追杀令’, 如同最猛烈的台风,席卷了整个南洋!”
“我们是在一处名为‘纳闽’的岛屿进行补给时,从一个被我们救下的、被伊班人血洗了整个村庄的华人货郎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
“那货郎告诉我们,‘拿督’洪苦讴,发了疯。他正召集麾下所有的力量,要追杀一个胆敢在民都鲁,斩杀了下属‘疯狗’柯鲁巴,又用妖术重创了他麾下第一悍将‘屠夫’萨马奈的……过江龙!”
“学生当时心中一动,立刻追问那‘过江龙’的来历!”
“……当我从那名货郎的口中,听到那道追杀令,听到他们描述的,那个在民都鲁附近,斩杀了伊班悍将柯鲁巴,又用一种‘闻所未闻的妖术’(指火枪和主角的战术),重创了萨马奈舰队的人之时,”周博望看着我,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难以抑制的激动,“学生那颗早已沉入谷底的心,瞬间便被点燃了!”
“我便知道……那一定……是您!”
“除了您!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有如此通天的胆识和神鬼莫测的手段?!”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找到您了!”
“那一刻,我们整个船队,都彻底沸腾了!我们没有再做任何停留,立刻扬帆起航,日夜兼程,朝着民都鲁的方向,全速赶来!我们不怕洪苦讴!我们只怕……只怕来晚了,见不到您最后一面!”
“然而,民都鲁附近的海域,实在是太大了,也太复杂了。我们如同没头的苍蝇,找了数日,依旧一无所获。”
“直到……”周博望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庆幸和不可思议的笑容。
“也是天意, 合该我们红旗帮命不该绝!今天在这外边的海上, 在我们几乎又要陷入绝望之时,我们居然碰到了阮贵!”
“帮主!”周博望看着我,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那一刻,学生便知道……我们……终于……回家了!”
周博望那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讲述,终于告一段落。
议事木屋之内,却久久无人言语。
所有的人,无论是我们这些早已在南洋挣扎求生的“旧部”,还是那些刚刚才从印度洋惊魂归来的“新军”,都还沉浸在他所描述的、那种种匪夷所思的奇遇和那八门足以改变战局的十二磅舰载加农炮所带来的巨大震撼之中!
良久,鲨七才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妈的……”他看着周博望,又看了看那两位气度不凡的西洋“奇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周先生!你们……你们这趟……可真是……撞大运了啊!!”
“哈哈哈!”懒鬼昌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什么狗屁的荷兰人!等咱们把那八门大家伙都装上船!再让老子碰见他们!看老子不把他们的船轰成筛子!”
整个木屋之内,再次被一种充满了希望和乐观的、热烈的气氛所笼罩。
然而,我,却没有笑。
我只是端起面前那碗早已冰冷的米酒,缓缓地,一饮而尽。那辛辣的酒液,如同火焰般,灼烧着我的喉咙,却……丝毫无法驱散我心中那股早已深入骨髓的冰冷。
周博望何等人物,他瞬间便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屋内的笑声,也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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