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家掂了掂手中的金币,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摇了摇头:“张帮主,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老爷今天一早就下了死命令,无论是谁,一概不见。您还是请回吧。”
就在我准备再加些诚意,或者干脆硬闯进去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却突然从庄园内缓缓走了出来。
是颂迟先生。
他依旧是那副儒雅商人的打扮,只是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脸上,此刻却罩上了一层冰冷的寒霜!他看着我,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半分之前的欣赏和热情,只剩下深深的失望和隐约的愤怒。
“张……保仔先生,”颂迟先生缓缓开口,声音冰冷,连对我的称呼,都从之前的“张船长”或“章小哥”,变成了这直呼其名的、充满了疏离感的三个字,“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我心中猛地一沉!知道事情恐怕远比我想象中更加糟糕!
“颂迟先生,”我朝着他,深深一揖,语气诚恳地说道,“小子此次前来,是想与先生商议……”
“不必说了。”他猛地一摆手,打断了我,语气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你做的那些‘好事’,老夫……都已听说了!”
“我曾修书一封,托珠娘女士转交,信中提及小女茜薇近况,不知张帮主可曾亲手收到?”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充满了为人父者的愤怒与失望,“若是你亲自收到,那么那封寥寥数语、敷衍塞责的回信可是你写的?你可知道,小女茜薇,在你走后,日夜盼着你的消息,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收到你那封信后,满怀希望,说你答应来看她,终于日复一日,衣带渐宽人消瘦,也没有听到你真正要来的消息。最后,若非……若非老夫狠下心肠,将她强行带离广州,带到回南洋来散心,恐怕……我这个宝贝女儿,就要被你这个负心薄幸之人,活活折磨死了!”
我……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任何言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我确实食言了。我当初只想着利用他,却从未真正将他女儿的感情,放在心上。
“还有!”颂迟先生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老夫也已听说了!你如今早已不是当初在大屿山上那个虽然落魄、却依旧心怀天下、试图建立南海新秩序的少年英雄了!”
“你已正式接任了红旗帮帮主之位!更娶了那个在整个南海都艳名与凶名并着的‘海盗女王’石香姑为妻!成了这片大海上,最出名、也最无法无天的海盗头领!”
“你率领舰队,大破清军!血洗复兴圩!摧毁虎门!火烧黄埔!威震南海!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啊!”
他的每一句话,都如鞭子狠狠地抽打在我的心上!
我知道,他全都知道了!
“不仅如此!”颂迟先生的眼中,闪过深深的失望,“老夫收到了广州伍秉鉴伍浩官的亲笔信!信中,他对我提及,你红旗帮如今在珠江口内外,肆意妄为,不仅公然与朝廷为敌,更彻底搅乱了十三行与西洋诸国百余年来形成的贸易秩序!使得各家洋行,货物积压,损失惨重!他对你,也对我们这些曾经与你有过接触的南洋商人,颇有微词啊!”
伍秉鉴!又是伍秉鉴!
我心中一片冰凉!我终于明白,为何颂迟先生的态度,会发生如此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了!
他不仅仅是在为女儿的情伤而愤怒,更是在为自己商行的未来和在整个华商圈子里的声誉,而担忧!
“张保仔,”颂迟先生看着我,那双曾经充满了欣赏和期许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了冰冷的决绝,“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那套所谓的‘海上秩序’,在老夫看来,不过是更大规模的劫掠和更无法无天的狂妄罢了!我颂迟,虽然也爱财,但也知道,什么钱能赚,什么钱不能赚!我益行,绝不会与你这等与整个天下为敌的‘巨寇’,同流合污!”
“今日,看在昔日你曾救过小女性命的份上,老夫不为难你。但这望海庄不欢迎你。请回吧。”
他这番话,如最锋利的刀子,将我们之间那份曾经还算融洽的交情和合作意向,彻底斩得粉碎!
“颂迟先生……”我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深深的失落,只能声音沙哑地说道,“我知道,是我不对。但无论如何,能否让小子再见茜薇小姐一面?想当面向她赔个不是。”
“不必了。”颂迟先生摇了摇头,声音冷淡。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忘了你这个让她伤透了心的男人。”
“老夫不希望你再出现在她面前,让她那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被你狠狠撕开。”
“张帮主,请回吧。从此后会无期。”
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身,缓缓地走进了那座朱漆大门,并“砰”的一声,将那扇沉重的、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大门,在我面前,狠狠地关上了。
我站在那紧闭的朱漆大门前,感受着从门缝里透出的、那股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心中一片空荡荡的。
愧疚、失落、愤怒、无奈……种种情绪,如最苦涩的海水,瞬间将我彻底淹没。
槟城的月光,今夜似乎格外的冷。
而我那条“远略南洋”的黄金航路,在尚未真正开启之前,便已搁浅在了这第一座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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