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雄踞长江中游的九省通衢,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与往昔繁华截然不同的、混合着仓促、悲壮与一丝微弱希望的气息。林慕义率领的江北核心力量,在放弃了经营数载的瓜洲根基后,历经艰险,终于抵达了这座左良玉留下的、尚未来得及仔细打理的“遗产”。残破的官衙,散乱的营房,惶恐的旧吏,以及依旧在周边地区若隐若现、尚未完全臣服的左部残军,构成了他们必须面对的、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帅府(暂设于原左良玉的侯府)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从瓜洲带来的骨干人员,加上在湖广新近归附、整合的文武官员,济济一堂,却大多面带疲惫与迷茫。放弃根基,远遁千里,前途未卜,即便是最坚定的追随者,心中也难免彷徨。
林慕义端坐于上,目光扫过堂下众人。他清瘦了许多,眼窝深陷,但那双眸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邃,更加锐利,仿佛能穿透眼前的困境,看到遥远的未来。
“我知道,诸位心中皆有疑虑,有不安,甚至有恐惧。”林慕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力量,“放弃瓜洲,非我所愿,然势不得已。多铎势大,锋芒正盛,若困守孤城,无异于以卵击石。今日之退,非为怯懦,乃为保存火种,以待燎原!”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湖广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武昌之上:“此地,便是我们新的起点!左良玉给我们留下了一个烂摊子,但也给了我们一个远比瓜洲更为广阔的平台!控荆襄,引巴蜀,通岭南,连吴越!若能在此地站稳脚跟,整军经武,则进可北伐中原,退可割据自保,远比困守江北一隅更具腾挪之机!”
“然,欲立足于此,首要之事,非军事,而在人心,在制度!”林慕义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昔日瓜洲新政,虽有成效,然根基尚浅,且多赖非常之手段推行。今日我等初来乍到,强敌环伺,内部未靖,若再行操切之事,必引内外交攻,顷刻覆亡!故,新政必须推行,但推行之法,需因时制宜,刚柔并济!”
他宣布了在武昌立足初期的三大方略:
“其一,安民稳境。”他看向陈忠与沈文渊,“即刻颁布《安民告示》,宣布免除湖广受战乱影响区域一年钱粮!对于左良玉旧部及地方豪强所占田亩,暂不推行强制清丈,承认其现有权益,但需按其田亩数量,缴纳‘助饷银’,并接受官府派员核查,以防隐匿。此举意在迅速稳定地方,换取喘息之机,避免树敌过多。”
这是对旧势力的暂时妥协,以空间换时间。
“其二,整军经武。”他的目光投向军方将领,“以原江北军为核心,整编所有愿意归附的左部兵马及地方团练。军官需入‘讲武堂武昌分校’轮训,学习新式战法、纪律条令;士卒需重新编伍,统一号令,汰弱留强。军械监需在最短时间内,利用武昌原有工坊基础,恢复燧发铳、火药及炮弹的生产!首要目标,是打造出一支五万人规模,装备统一、号令严明的新军!”
这是将军事力量牢牢掌控在手,并实现本土化生产,摆脱对外依赖。
“其三,开源固本。”他最后看向钱广源等负责经济的人员,“利用长江水道,迅速恢复与四川、湖南、乃至两广的商贸往来。降低关税,吸引商贾。以官府名义,组织船队,采购四川的粮食、木材,湖南的矿产,两广的海外奇货。同时,在江夏等地择址,重建类似于瓜洲的匠作区,优先发展造船、冶铁、织布等关乎军需民生的产业。”
这是要重建经济命脉,为长期抗争奠定物质基础。
这三条方略,相较于瓜洲时期的激进,显得更为务实和稳健,充分考虑到了湖广复杂的局势和自身立足未稳的现实。然而,推行起来,依旧困难重重。
咨议局(临时组建)的第一次会议上,便爆发了激烈的争论。几位新吸纳的湖广本地士绅代表,对“助饷银”政策极为不满,认为这是变相加赋,与瓜洲的“均平赋役”背道而驰。
“林制置使!此举恐失士民之心啊!”一位白发老儒痛心疾首,“左逆在时,横征暴敛,民不聊生。今制置使甫至,便行此类似之举,岂不令百姓失望?”
另一位代表本地豪强的武将也粗声道:“就是!咱们手里的田,那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来的!凭什么要交‘助饷银’?还要让官府的人来查?”
面对质疑,林慕义并未动怒,而是耐心解释道:“诸位,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免除一年正赋,是为苏解民困;征收‘助饷银’,是为供养军队,保境安民。若无强军,今日之安乐,明日便可能被虏骑踏碎!至于核查田亩,非为与诸位争利,而是为厘清底数,未来公平摊派,避免奸猾者逃脱,忠厚者受累。此乃权宜之计,待局势稳定,赋税制度自当重新厘定,务求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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