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臣的第一次进攻受挫,如同被激怒的熊罴,并未立刻发动更疯狂的扑击,而是退后数里,扎下坚固营盘,同时派出了更多的游骑,如同狼群般环绕着瓜洲阵地,死死盯住每一个可能进出的通道。江面上的清军水师船只也增加了数倍,虽然依旧是些哨船和中小型战船,但日夜不停地在江面游弋,彻底封锁了瓜洲与南岸的联系。
围困,变成了更加严酷的消耗战。
瓜洲阵地内,初战告捷的兴奋迅速被现实的严峻所取代。最大的危机,来自弹药。燧发铳的定装弹药消耗速度远超预期,虽然赵铁柱带着匠作营想尽一切办法,利用缴获的清军铅弹、搜集的民间锡器、甚至江边的鹅卵石进行改制,但原料匮乏,工艺受限,补充的速度远远跟不上消耗。库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教官,照这样下去,燧发铳最多再支撑两次同等规模的战斗,就要变成烧火棍了。”陈忠清点完所剩无几的弹药库存,声音沉重地向林慕义汇报。
林慕义沉默地看着木箱里那些所剩不多的、用油纸包裹的定装弹药,没有说话。他知道,燧发铳是他们目前最大的技术优势和心理依仗,一旦失去持续火力,仅凭肉搏和少量火炮,根本无法抵挡清军潮水般的进攻。
“让赵铁柱,优先保证燧发铳的弹药。火炮……酌情使用。”林慕义最终只能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另外,组织人手,夜里从江边摸出去,看看能不能从清军遗弃的尸体上,搜集些箭矢、兵器回来。”
粮食也再次告急。几千人每日的消耗是巨大的,瓜洲本地早已被搜刮一空,周边区域又被清军严密封锁,坐吃山空之下,存粮很快见底。配给被削减到最低限度,连林慕义本人,每日也仅能以少量混杂着野菜和米糠的稀粥果腹。伤兵营里,缺粮少药,哀嚎声日渐微弱,不是因为不痛,而是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种无声的绝望,如同江南潮湿的梅雨,慢慢渗透进每个人的心里。比饥饿和伤亡更可怕的,是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等待。
就在这时,王五带来了一个几乎将最后一丝希望也掐灭的消息。
几名拼死泅渡过江的夜不收,带回了南京的确切情报——就在数日前,弘光帝朱由崧在马士英、阮大铖等人的“护卫”下,竟已弃城出逃!目标似乎是芜湖方向!南京城内,群龙无首,一片大乱,留守官员或降或逃,江北的溃兵、百姓蜂拥欲渡江,与试图维持秩序的少数部队发生冲突,镇江、常州等地亦是人心惶惶!
南京……完了。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许多人紧绷的神经。连皇帝都跑了,朝廷都散了,他们这群被遗忘在江北的孤军,还在为谁而战?还有什么意义?
“皇帝……跑了?”一个年轻士兵喃喃道,手中的长矛“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那我们……我们在这里等死吗?”有人开始低声啜泣。
连一些低级军官的眼神都开始闪烁,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帅府(那间破库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陈忠、李贵、赵铁柱等人齐聚,所有人都看着林慕义,等待着他的决断。连最悍勇的李贵,此刻也紧紧抿着嘴唇,胸腹间的旧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教官……南京已失,朝廷……没了。我们……”陈忠的声音干涩,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
是降?是散?还是……死守到底,直至全军覆没?
林慕义坐在一块磨盘上,低着头,用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无意识地划着什么。外面隐约传来士兵压抑的哭声和军官无力的呵斥。许久,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深不见底,却仿佛燃尽了所有情绪,只剩下最纯粹的、冰冷的坚定。
“朝廷可以跑,皇帝可以跑。”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但我们,不能跑。”
他站起身,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我们跑了,扬州死难的百万军民,谁来祭奠?我们跑了,这江北之地,岂不是任鞑子铁蹄践踏?我们跑了,对岸那些还对汉家江山抱有希望的百姓,岂不是彻底寒了心?”
他走到库房门口,指着外面那些虽然绝望、却依旧握着武器、望着他这个方向的士兵:“我们,就是朝廷!我们,就是法统!我们在这里多站一天,这大明的旗,就还算立着!这华夏的魂,就还没散!”
他猛地转身,声音陡然提高,如同金铁交鸣:“传令全军!”
“告诉所有将士,皇帝不要这江山了,我们要!”
“朝廷不要这百姓了,我们要!”
“从现在起,我们振明军,就是这江北的天!”
“我们没有退路,身后就是长江,就是亿万同胞!”
“想要活下去,想要对得起死去的弟兄,想要这华夏衣冠不绝,就只有一条路——”
“打!把鞑子打疼!打怕!打到他们不敢窥视这长江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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