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庄堡的城墙,在持续月余的疯狂冲击下,早已不复昔日模样。墙体上布满了火炮轰击的凹坑和火铳射击的麻点,多处垛口坍塌,用沙袋和门板临时填补的缺口,昭示着守军曾经经历过的无数次险死还生。空气中弥漫着永不消散的硝烟、血腥和一种尸体开始腐烂的甜腻恶臭。
岳托的耐心,似乎终于被这座如同顽石般的堡垒消磨殆尽了。这一次的进攻,与前些时日的狂攻浪战截然不同。清军阵型肃穆,一种压抑的、令人心悸的沉默取代了以往的呐喊和胡哨。最前沿的,不再是驱赶来的百姓,也不是普通的汉军旗,而是一排排身材异常魁梧、身披双层甚至三层重甲、手持巨斧、狼牙棒的巴牙喇白甲兵。他们如同移动的铁塔,沉默地向前推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守军的心弦上。
在这些白甲兵的后方,数十名穿着萨满服饰、脸上涂满诡异油彩的祭祀,正在疯狂地跳跃、敲打皮鼓,发出尖锐刺耳的吟唱。他们似乎在举行某种战前仪式,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奇异的、混合着草药和血腥的腥甜气味。
“狗鞑子在搞什么鬼?”李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眉头紧锁,那股不祥的气味让他心头莫名烦躁。
林慕义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清军的阵型和中军位置。岳托的织金龙纛依旧矗立,但他敏锐地注意到,清军后方似乎有大量辅兵在忙碌,将一些用油布覆盖的、体型明显大于普通火炮的物体,缓缓推向前沿阵地。
“是重炮!”林慕义心中一凛,“岳托把攻城的大家伙运上来了!告诉各炮位,优先瞄准那些油布覆盖的目标!绝不能让他们顺利架设!”
命令迅速传达,但已经晚了。清军阵地后方,猛地响起数声沉闷如巨兽咆哮的轰鸣!火光闪烁间,数颗远比实心铁球庞大的黑影,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狠狠地砸向了吴庄堡的城墙!
“轰隆——!!!”
地动山摇!一段本就伤痕累累的城墙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猛地向下塌陷,砖石飞溅,烟尘冲天而起!露出了一个足有数丈宽的、触目惊心的巨大缺口!
“城墙破了!!”
“鞑子上来了!”
守军的惊呼声未落,那些蓄势已久的白甲巴牙喇,如同决堤的钢铁洪流,发出震天的怒吼,朝着那处新生的缺口,发起了决死的冲锋!他们根本无视两侧城墙上倾泻而下的箭矢和弹雨,目标明确,就是要一举从这个缺口突入堡内!
“堵住缺口!锐士营!跟我上!”李贵眼珠子瞬间红了,拔出腰刀,咆哮着率领最精锐的锐士营冲向缺口。那里瞬间成为了整个战场最血腥的绞肉机。铳刺与巨斧对撞,腰刀与狼牙棒交击,每一秒都有人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塌陷的砖石和泥土。
然而,白甲兵的战斗力太过强悍,他们凭借着重甲和悍勇,硬生生在缺口处站稳了脚跟,后续的清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缺口处的防线,摇摇欲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堡内核心区域,赵铁柱负责的炮兵阵地上,却面临着另一重生死考验。
清军的重炮在轰开城墙缺口后,并未停歇,调整射界后,开始集中轰击堡内的疑似炮兵阵地和指挥节点。一颗巨大的石弹(或许是临时烧制的泥弹)呼啸着砸中了赵铁柱旁边不远的一处弹药堆放点!
“轰!” 殉爆发生了!灼热的气浪和横飞的弹片瞬间席卷了小半个炮兵阵地!几名正在操作火炮的炮手当场被撕碎,一门好不容易修复的佛郎机炮被炸成了扭曲的废铁。
赵铁柱被气浪掀翻在地,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片血红。他挣扎着爬起,看到的是满地狼藉和伤亡的弟兄,吊着的左臂传来钻心的剧痛,似乎伤口又崩裂了。
“赵头!怎么办?炮位暴露了!” 幸存的炮手带着哭腔喊道,脸上满是黑灰和恐惧。
赵铁柱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血和灰,目光扫过那门被炸毁的火炮残骸,又看了看旁边几门因为射界问题,无法有效支援缺口战斗的火炮,那双平日里沉默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拆!” 他嘶哑地吼道,声音不大,却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把那门炸坏的,还有旁边那两门用不上的,能拆的零件都给我拆下来!快!”
“拆……拆了?” 炮手愣住了。
“对!拆了!把还能用的炮管、炮架、转向机括,全都拆下来!” 赵铁柱不再解释,用完好的右手抓起一把大锤,踉跄着冲向那堆残骸,“我们重新攒一门!一门能打到缺口那边,能轰他娘的白甲兵的铁家伙!”
工匠的本能在绝境中被激发到了极致。他没有图纸,没有精密的工具,只有对武器结构深入骨髓的理解和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狠劲。在他的指挥和亲自抡锤下,幸存的炮手和赶来帮忙的匠户们,如同疯魔般拆卸、拼凑、加固。汗水、血水混合在一起,滴落在冰冷的金属零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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