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城,没有宵禁。
或者说,这里的“宵禁”,只对一种人有效——穷人。
夜幕降临,坊市之间的栅栏门并未关闭。手持长戟的巡街武侯,依旧按时巡逻。但他们的作用,不是阻止人们出行,而是维持一种微妙的“秩序”。如果你能拿出一枚货真价实的波斯银币,或是半块成色不错的于阗玉,那么,长戟会为你让开一条路。如果你两手空空,那么,长戟的末端,便会毫不客气地抵在你的胸口。
金钱,在这里,就是最有效的“通关文牒”。
石破金背着顾长生,走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干燥的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吹得人脸上生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烤羊肉、劣质香料、骆驼粪便和各种族人体味的气息。街道两旁,店铺依旧开着,挂着各种语言文字的招牌——汉文、粟特文、吐火罗文,甚至还有一些看不懂的、如同鬼画符般的梵文。
穿着各色服装的人,在街上穿行。高鼻深目的胡商,头戴毡帽的回鹘人,甚至还有几个披着红色僧袍、眼神阴郁的吐蕃僧侣。他们彼此之间,保持着一种警惕而又漠然的距离。
这座城市,就像一锅煮沸了的、成分复杂的杂烩汤。大唐的律法,只是飘在最上面的一层油花,底下的暗流,早已自成一派。
崔器跟在石破金的身后,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混合着厌恶与好奇的复杂表情。他一生都生活在长安那种秩序井然、等级分明的环境里。眼前这种混乱、赤裸、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景象,对他那套由《唐律疏议》构建起来的世界观,造成了剧烈的冲击。
“月牙泉客栈,到了。”
安般若的声音,将他从失神中唤醒。
他们停在了一座毫不起眼的、两层土木结构的建筑前。建筑的外墙,被风沙侵蚀得斑驳不堪,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质招牌,上面用汉隶写着“月牙泉客栈”五个字,字迹旁边,还画着一个极不协调的、用朱砂描绘的蝎子图案。
客栈的大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寻常客栈的喧嚣,只有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昏暗的光。
安般若上前,没有推门,而是按照一种特定的节奏,屈指,在门板上轻轻叩了三下。一长,两短。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安般若皱了皱眉,又重复了一遍。
依旧死寂。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她与石破金对视一眼,后者立刻会意。
石破金将背上的顾长生,小心地交给崔器,然后,他走上前,用肩膀,对着那扇看似单薄的木门,轻轻一抵。
“吱呀——”
门,开了。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与檀香的奇异气味,从门内扑面而来。
客栈的大堂里,空无一人。桌椅板凳,东倒西歪,仿佛经历过一场剧烈的搏斗。地面上,几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迹,在灯笼的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与凉州望楼之巅,吴有子身上极其相似的……妖气。
崔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将顾长生护在身后,手摸向了腰间,才想起那里已经没有了佩刀。
石破金的目光,如同最警惕的猎豹,扫视着大堂的每一个角落。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通往后院的柜台之上。
柜台上,除了一本被打翻的账册,还孤零零地立着一支燃烧了一半的、来自吐蕃的“酥油灯”。灯芯由灯草扎成,浸泡在凝固的牦牛油里。这种灯,燃烧时烟很大,气味也很呛人,但在沙州这种地方,却是最廉价、最常见的照明工具。
而就在那盏酥油灯的旁边,用一根拔下来的发簪,压着一张纸条。
安般若快步上前,拿起纸条。
纸条上,没有字,只有一个用血画出来的、潦草的图案——一尊佛像的轮廓。
而在佛像的耳朵位置,被重重地,点上了一个血点。
“是‘红拂’留下的。”安般若的声音,压得极低,“她出事了。她让我们……去莫高窟。”
“陷阱。”石破金言简意赅。
“我知道。”安般若捏紧了那张纸条,纸张的边缘,浸透了她掌心的汗水,“但这也是……唯一的线索。”
崔器看着那张血迹斑斑的纸条,又看了看地上那些明显属于“非正常打斗”的痕迹,他的大脑,开始以一种属于前长安县尉的方式,飞速运转。
“不对。”他忽然开口,“如果这是一个陷阱,留下线索的人,为何要多此一举,用血来画?他完全可以用墨。用血,只有一个可能——他当时的情况,非常紧急,身边只有血,没有墨。”
“其次,”他指向那盏酥油灯,“这盏灯,是吐蕃人的东西。但它摆放的位置,却正好在柜台的正中央。按照我们汉人的规矩,中央的位置,是最尊贵的位置,一般用来摆放账册或者算盘。这不合常理。除非……”
他的目光,陡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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