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县,格致堂。
青砖黛瓦,古木参天,比陆家村的祠堂蒙馆不知气派了多少倍。空气中弥漫着书卷墨香与少年人的蓬勃朝气。
陆仁穿着张氏熬夜改得尽量合体些的粗布袍子,背着那个装着简陋文具和破旧被褥的补丁包袱,怀里揣着王先生那封沉甸甸的荐书,站在古朴的朱漆大门前,深吸一口气。兴奋、期待,还有对那未知开销的隐隐忧虑,交织心头。
门房是个眼神精明的老头,看到陆仁这身打扮,眉头下意识地皱起。但当陆仁恭敬地递上王守拙的荐书,并报上“弘治五年县试案首陆仁”的名号时,门房那皱起的眉头瞬间舒展开,甚至带上了一丝恭敬:“原来是陆案首!李先生早有吩咐,快请进!快请进!”
穿过影壁,绕过回廊,来到一处清幽的书斋。李松岩先生,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温和中透着睿智,正伏案批阅着什么。见到陆仁进来,他放下笔,目光在王守拙的荐书上停留片刻,又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虽衣着朴素却眼神清亮、举止沉稳的少年。
“学生陆仁,拜见李先生!”陆仁依礼深深一揖。
“免礼。”李松岩声音温和,“守拙兄信中对你赞誉有加,称你‘记诵如刻,算学通微,心思灵巧,虽璞玉蒙尘,然稍加琢磨,必成大器’。更言你乃本县新科案首。老夫倒要看看,守拙兄是否言过其实。”
考校开始。
第一关,帖经墨义。李松岩随手翻开《论语》,挑了几处颇为冷僻的句子。陆仁不假思索,对答如流,字字精准。李教谕微微颔首。
第二关,算学。李松岩出的题比王先生刁钻许多,涉及复杂的“均输”和“盈朒”问题。陆仁依旧“笨拙”地掰着手指(心里早已算好),但思路清晰,条理分明,最终答案分毫不差。李松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第三关,策论小试。李松岩沉吟道:“‘仓廪实而知礼节’。然我陈留,地近黄河,水患频仍,丰年亦难保仓廪常实。当如何?”
这题看似问民生,实则考视野与解决思路。陆仁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工科方案:水利工程、耐涝作物、仓储革新……但最终,他选择了最贴近当下、也最符合他“农家子”身份的角度。他躬身道:“回教谕,学生以为,开源节流,因地制宜。开源者,可兴修小型水利,如开沟渠以排涝,筑陂塘以蓄水,推广耐涝之粟麦品种;节流者,则需改良仓储之法,防潮防霉防鼠耗。学生……学生家中曾试过些土法,略有小效。”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自己正在琢磨的生计问题。
李松岩听完,并未立刻评价,只是深深地看了陆仁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他“农家子”的表象,看到了内里那不同寻常的思维火花。半晌,他捋须微笑:“好一个‘开源节流,因地制宜’。思路清晰,言之有物,更难得有躬行实践之心。守拙兄果然慧眼。陆仁,即日起,你便是我“格致堂”的一名学员了。望你勤学不辍,莫负守拙兄厚望,亦莫负这案首之名。”
“谢先生收录!学生定当竭尽全力!”陆仁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再次深深一揖。
陆仁被分到“明志斋”,一间住着四名生员的通铺号舍。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汗味、墨香和某种不知名食物气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哟!来新人了!”一个穿着绸衫、圆脸微胖的少年正翘着脚躺在床上吃炒豆子,看到陆仁的打扮和那个显眼的补丁包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们儿,你这是……逃难来的?还是把家当全背身上了?”
旁边一个穿着半旧布衫、身形瘦高、眉宇间带着书卷气的青年皱眉道:“赵德柱,休得无礼!同窗之间,当以礼相待。”他转向陆仁,拱手道:“在下徐文谦,字子默。这位是赵德柱,字……呃,他嫌字麻烦,你叫他柱子就行。兄台如何称呼?”
“陆仁,字……尚未取。”陆仁放下包袱,不卑不亢地回礼。他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个沉默的少年,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低头看书,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陆仁?”徐文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可是本县新科案首陆仁兄?”
“侥幸而已。”陆仁谦逊道。
“案首?!”赵德柱的豆子差点卡在喉咙里,猛地坐起来,上下重新打量陆仁,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你就是那个……那个村学念了一年就考了案首的陆仁?!啧啧啧!失敬失敬!快坐快坐!”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热情地拍着旁边的空床铺,结果拍起一阵灰尘,呛得他自己直咳嗽。
“听说你才九岁?看来是真的啊,俺十六岁,他们两个都是十五岁,看来你要叫我们一声哥哥了,哈哈”赵德柱挥挥手,将灰尘扇去。
陆仁心中好笑,这赵德柱倒是个直性子。“真要是算年龄,我应该是你爷爷辈的...”陆仁心中想到。他选了靠窗的一个空铺位,开始整理自己那点简陋的家当:几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一块打补丁的薄被,一个磨得发亮的旧砚台,几支秃笔,还有一小摞……边缘毛糙、颜色灰黄、质地极为粗糙的纸?那是张氏用最便宜的草纸给他裁的练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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