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侦支队队长办公室外的走廊，成了临时刑场。
陆凛背脊笔挺如松，站在紧闭的门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能让周遭空气凝结成冰。他刚结束一场为期三天的跨省追捕，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硝烟与尘土气，就被直接传唤到这里。连身上那件简单的黑色战术T恤，都还残留着搏斗后的褶皱与一丝极难察觉的血腥味。
他面前的办公室门，仿佛一道界限。门内，是他熟悉的、由规则、命令和绝对力量构成的世界；而门内即将宣布的决定，可能要将他的世界彻底搅乱。
“陆凛，进来。”门内传来陈局面沉如水的声音。
陆凛推门而入。
办公室内，陈局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眉头紧锁。但吸引陆凛目光的，是窗边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那人身形清瘦，穿着合体的深灰色衬衫，肩线利落，正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楼下的训练场。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一瞬间，陆凛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颜色偏浅，在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琥珀的透亮感。里面没有寻常人初见时的好奇或拘谨，只有一种纯粹的、不带感情的观察与审视。他的目光像羽毛，轻飘飘地扫过陆凛的脸庞、肩膀、腰腹，乃至每一处可能隐藏着力量与弱点的细节，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却又精准得令人不适。
像极了落在枝头，歪着头打量下方世界的乌鸦。
“陆凛，这位是闻劭，市局特聘的犯罪心理侧写师，协助我们处理过多起棘手案件，是这方面的专家。”陈局开口介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调。
闻劭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算不上是笑，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礼貌。“久仰，陆警官。”他的声音清朗，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懒散调子。
陆凛没应声，只是将目光转向陈局，用眼神表达疑问。
陈局清了清嗓子，显然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倍感压力：“‘法官’那个案子，你也知道，性质极其恶劣，社会影响极坏，上面限期破案。但凶手反侦察能力极强，现场干净得像被水洗过，常规侦查手段进展缓慢。”
“法官”，是近期笼罩在本市上空的一片阴云。一个连环杀手，专门针对有罪却逃脱法律制裁的人下手，并以“执行正义”自居，在现场留下仿制的法官小锤。媒体狂欢，民众恐慌，警方压力巨大。
陆凛点头，表示了解。这案子他知道，但他擅长的是追踪、缉捕、正面攻坚，这种需要抽丝剥茧、心理博弈的案件，并非他的主战场。
陈局深吸一口气，抛出了重磅炸弹：“经过专案组研究决定，成立特别行动小组，由你担任行动组长，负责所有外勤指挥与抓捕。”
陆凛眉头微蹙，等待下文。这安排听起来合理。
“同时，”陈局顿了顿，目光扫过窗边的闻劭，“由闻劭同志担任副组长，负责案件侧写、心理分析，并作为顾问，全程参与行动。”
空气瞬间凝固。
陆凛的目光锐利如刀，猛地射向闻劭。后者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自己衬衫的袖口。
“我不同意。”陆凛的声音冷硬，像冰块砸在大理石地板上，“陈局，我需要的是能绝对服从命令、在枪林弹雨里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不是一个……”他顿了顿，词汇在舌尖滚动，最终选了一个最不带个人感情，却最具蔑视意味的，“纸上谈兵的心理顾问。”
他嫌他诡计多端，不守规矩。光看那双过于洞察的眼睛，就知道这是个麻烦。
“纸上谈兵？”闻劭轻笑出声，他向前走了两步，靠在局长办公桌的桌沿，姿态放松，却无形中拉近了与陆凛的距离，“陆警官，破案靠的不只是肌肉和子弹。有时候，了解疯子在想什么，比打光一整个弹匣更有用。”
他歪了歪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陆凛下颌一瞬间绷紧的线条，语气带着一种令人火大的探究：“而且，你对我的专业似乎有很深的误解……以及，不必要的敌意。”
陆凛没看他，只盯着陈局，语气斩钉截铁：“‘法官’案危险性未知，凶手极度危险。让一个没有经过专业战术训练的文职人员参与核心行动，是对他生命的不负责，也是对整个行动团队的不负责。我无法接受。”
“陆凛！”陈局音量抬高，“这是命令！不是菜市场讨价还价！闻老师的侧写能力在全国都是顶尖的，有他加入，能极大缩小排查范围，指明侦查方向！这是目前最快可能找到‘法官’的方法！”
“最快的方法，未必是最安全的方法。”陆凛寸步不让。
闻劭看着陆凛紧绷的侧脸，那线条如同斧劈刀削，充满了力量感和不容置疑的固执。他忽然又笑了，这次带上了点真实的玩味，他看向陈局，语气轻飘飘地，却像往紧绷的弓弦上扔了颗小石子：
“陈局，看来您这头王牌……嗯，似乎不太好驾驭。他对我的排斥，强烈得像在标记领地。”他目光转向陆凛，语速放缓，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说真的，陆警官，你身上这种……过于强烈的攻击性信息素，对追踪猎物有帮助吗？还是说，这只是你表达不安的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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