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我们的合力围攻下，掌柜“忍痛割爱”，以一百五十两的价格成交。
“罢了罢了，客官您真是厉害，我算是服了您了！”
掌柜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将包装精美的首饰盒双手递给我，“以后有生意可别忘了关照我啊！”
花溪得意洋洋地接过盒子，笑嘻嘻地递给夜姬：“魅姬，你帮尊上拿着。”
魅姬接过，小心地抱在怀中，跟在我身后走出店铺，低声说道：“这掌柜还算识趣，主上砍价的本事倒是不小。”
她的语气里，竟带着一丝宠溺。
我正要得意地笑出声，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却毫无征兆地自身后响起，瞬间将这市井的喧嚣与热闹都涤荡得干干净净。
“在这市井之地为些许银两耗费心力。”
我浑身一僵，这个声音，化成灰我都认得。
空妄不知何时已站在店外。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不疾不徐。
“但若是你喜欢这般讨价还价的乐趣，我便由着你。只是莫要在此久留，此处喧嚣，易扰心境。”
★★★
空妄是在虚空宗的禅房中，感知到她的气息的。
那气息先是在魔宫安稳停留，随后，如同一缕挣脱束缚的青烟，倏然出现在万里之外的人间。
他睁开眼，第一次因为“被排除在外”而生出涟漪。
他能“看”到她带着花溪和魅姬，在庙会的人潮中言笑晏晏，那笑容明媚得晃眼，是他许久未见的鲜活。
他甚至能“听”到她与属下的谈笑，讨论着糖葫芦的甜，杂耍的趣，以及….他。
他放任她出游，是在学习信任。这是他翻阅了无数典籍后，得出的维系一段关系的笨拙方法。
可这份所谓的信任背后，是更深层次的监视与不安。
当他感知到她走进那家首饰店时，他终是无法再安坐于蒲团之上。
一步踏出，身影便已出现在凡间那条喧闹的街巷。
他隐在人群的阴影里，看着她。看着她兴致勃勃地挑选着那些在他看来平平无奇的金玉，看着她为了区区百两白银，与一个凡人掌柜唇枪舌剑。
她的眉眼飞扬，狡黠的笑意点亮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眼瞳，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鲜活而热烈的生命力。
在他眼中，她是执掌万魔的至尊，是连他都只能强行捆在身边的存在。
这世间的一切，只要她想要，只需一个念头，便会有人捧到她面前。
她本不该如此，不该为了这等俗物，与凡人计较。
一种陌生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是困惑，也是一种尖锐的心疼。
他的话语，并非指责，更不是居高临下的说教。
他想说，你不必如此，这世间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可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那句冷冰冰的“耗费心力”。
★★★
我心头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我没好气地问，努力压下想翻白眼的冲动。
“我们带你儿子买东西呢。”
空妄的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我感知到你的气息，便寻来此处。”
他的目光落在魅姬怀中的首饰盒上，眼神变得深邃了几分。
“为他购置物品，本是寻常之事。”
他缓步向我走近。
“不过，你方才与那掌柜讨价还价时，可有想过，若以你的身份，何必在这等小事上费口舌？”
又是这种调调！
“什么人呐这都？”我气得笑出声，“买东西不就应该讨价还价吗？你们俩说是不是！”
花溪立刻点头如捣蒜，还狠狠地瞪了空妄一眼。
“就是就是！买东西哪有不砍价的道理？这可是乐趣所在呢！”
她凑近我，压低声音嘀咕，“主上，别理他，他就是不懂人间烟火。”
说完，还不知死活地冲空妄做了个鬼脸。
连魅姬都站在我这边，微微颌首。
“主上所言极是，砍价乃常理。”
她冷冷地看了空妄一眼，抱着首饰盒的手紧了紧。
“况且，能以合适的价格购得心仪之物，有何不好？”
空妄对花溪的鬼脸和魅姬的冷视皆不在意，他只是垂眸看着我。
“是贫僧着相了。你喜欢便好。”
我正要发作的火气，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退让弄得不上不下。
可他下一句话，又成功地点燃了我。
“只是，贫僧以为，以你的身份，若真想要这世间之物，大可不必如此周折。”
我彻底被他这副高高在上的腔调给激怒了。
“你来了不看孩子，倒是在这里教育我！”我怒道。
他终于俯身，看向魅姬怀中的瑞宁。
他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瑞宁光洁的额头。
“他很好，贫僧能感知到他的气息平稳，灵力充沛。”
他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暗含着一丝委屈。
“贫僧并非教育你，只是……只是关心你的心境，不想你被这世俗琐事所扰。”
又是这套说辞！
“臭男人！”
我忍无可忍，从魅姬怀里一把抱过还在懵懂啃着手指的瑞宁，看也不看，直接塞进了空妄的怀里。
他高大的身躯明显一僵，显然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出。
我懒得再理他，转身就走，对着身后的花溪和魅姬一挥手。
“花溪，魅姬，走，我们继续逛！”
我没走几步，就在我以为会听到空妄那清冷声音叫住我的时候，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清晰又软糯地响了起来。
“娘！”
那声音带着婴儿特有的奶气，稚嫩，柔软，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街市所有的嘈杂，精准无误地钻进我的耳朵里。
我的脚步，瞬间定在了原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擂鼓般地敲击着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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