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銮驾抵达云州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冷水,整个云州官场与太医院系统瞬间高度紧张起来。城内主隔离区被紧急“整顿”,试图掩盖混乱与死亡的气息;流民区则被要求“肃清”,限制人员流动,以免“惊扰圣驾”。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笼罩下来,连空气中弥漫的药味似乎都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惶恐的寂静。
林婉清接到了明确的指令:暂停一切接种与诊疗事务,沐浴更衣,学习觐见礼仪,等候太子召见。她被暂时安置在城内一处相对整洁的官舍内,由两名面容刻板的老嬷嬷教导她如何跪拜、如何回话、如何进退,规矩繁琐苛刻。她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摆布着,心中却一片清明。她知道,真正的考验,不在于这些虚礼,而在于即将到来的、关乎她理念与生命的对答。
顾长渊忙于銮驾护卫与接驾事宜,只派人送来一套素雅得体的医官常服和一句简短的嘱咐:“持心正,言有物,即可。”这简单的六个字,却像定心丸,让她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
三日后,太子于临时行辕——原云州知府衙门正堂,召见巡按医队主要官员及“献痘苗法之医官林婉清”。
大堂之上,鎏金屏风前,太子端坐主位,年约弱冠,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身着杏黄常服,并未穿戴全套朝服,但天家威仪自然流露。刘院判、孙医正、顾长渊等官员按品级肃立两侧,气氛凝重。
林婉清低眉垂首,依礼跪拜,口称:“微臣林婉清,叩见太子殿下千岁。”声音不大,却清晰平稳。
“平身。”太子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审视,“抬起头来。”
林婉清依言抬头,目光谦恭地落在太子袍服下摆的云纹上,并未直视天颜。她能感觉到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更有孙医正等人毫不掩饰的冷意。
“林医官,”太子缓缓开口,直奔主题,“孤听闻你于疫区推行‘人痘接种’之法,颇有成效,亦闻争议颇大。今日召你前来,欲亲闻其详。此法源流何在?机理如何?成效几许?风险几何?你需从实道来,不得虚言。”
这一刻终于到来。林婉清深吸一口气,将早已反复思量过的言辞,清晰、有条理地陈述出来。她并未引用任何玄奥理论,而是从疫区惨状说起,讲到传统疗法之局限,再引出“以毒攻毒”的朴素医理,结合接种者的真实案例,阐述人痘法激发人体自御之力的原理。她坦然承认此法有风险,言明选苗、接种、护理各环节的要点与禁忌,并呈上自己详细记录的医案,包括那名剧烈反应后被成功救治的壮汉的完整病程记录。
她的陈述,数据翔实,逻辑清晰,既有医者的理性,又不乏对生命的悲悯。堂上一片寂静,只有她清越的声音在回荡。刘院判微微颔首,顾长渊目光沉静,孙医正则脸色铁青。
待林婉清陈述完毕,太子尚未开口,孙医正已迫不及待出列,躬身道:“殿下!林婉清所言,虽似有理,然实则凶险万分!人痘之法,古虽有闻,然皆视为险途,盖因痘毒莫测,稍有不慎,便是种疫传毒!岂能用于万千黎庶?此女擅用险法,视民如草芥,更兼其法来路不明,非正统传承,实为妖言惑众,请殿下明察!”
钱医士也连忙附和:“孙大人所言极是!林婉清一介女流,无师自通,焉知不是歪门邪道?此次疫情得控,焉知不是刘院判、孙大人等恪尽职守、用药得当之功?岂可贪天之功归于己身?”
面对诘难,林婉清并未慌乱,她再次躬身,声音依旧平稳:“回殿下,孙大人、钱大人所言,亦是为民担忧,其情可悯。然,医道之效,不在虚名,而在活人。云州疫情,前期如何,有目共睹。人痘之法,虽有风险,然与瘟疫十不存一之惨状相比,孰轻孰重?且此法并非妄用,选苗接种,皆有法度,婉清愿以性命担保其规程。至于师承,”她略顿一下,坦然道,“医道无穷,达者为先。婉清所学,博采众长,验于实践,但求能救人性命,无愧于心。若因婉清身份低微、师承不显而否定此法,致使万千生灵坐以待毙,岂非因噎废食?”
她的话,不卑不亢,既回应了质疑,又点出了问题的关键——是墨守成规重要,还是救命活人重要?
太子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他忽然转向顾长渊:“顾卿,你全程参与防疫,于此事有何看法?”
顾长渊出列,拱手道:“回殿下,臣以为,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林医官之法,虽有争议,然于流民区实施以来,新增病患锐减,接种者照料病患而无恙者众,此乃臣亲眼所见之实绩。防疫如救火,有效之法,当予采纳。至于风险,任何疗法皆有风险,关键在于严控流程,明察利弊。林医官于此事,谨慎周全,有功于社稷。”
顾长渊的证言,分量极重。他不仅肯定了成效,更点出了“有效”与“风险管控”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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