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兵退去留下的狼藉,远比狂风暴雨的摧残更为刺目。破碎的门窗、翻倒的家具、被践踏的草木、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兵戈铁血与恐惧的气息,无一不在诉说着这场无妄之灾的暴戾。汪府上下,如同被狠狠蹂躏过的鸟巢,惊魂未定,人人脸上都残留着劫后余生的苍白与茫然。
汪仁福在福伯的搀扶下,勉强站稳。他环顾满目疮痍的家园,听着内眷隐隐传来的啜泣声,再想到方才那军官惊惧退走时撂下的狠话,一颗心直往下沉。他知道,这件事绝不可能就此了结。所谓的“搜查妖人、勾结乱党”不过是个由头,元廷官府,或者说其背后的某些势力,已经盯上了汪家,盯上了他那甫一出生便引来无数事端的儿子——臧海。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第一时间赶回后院婴儿房。乳母周氏依旧抱着汪臧海,缩在墙角,浑身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孩子已经停止了那令人心悸的啼哭,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老爷……”周氏看到汪仁福,眼泪又涌了出来,“方才……方才小公子他……”
汪仁福摆了摆手,疲惫地打断了她。他走到近前,仔细端详着儿子。除了睡得不安稳,看起来与寻常婴孩并无二致。但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元兵退走时那惊疑恐惧的眼神,以及那道恰到好处劈落的闪电,还有儿子哭声响起时,自己心头那莫名的一悸。
“没事了,暂时没事了。”他声音沙哑,既是对周氏说,也是对自己说,“你看好孩子,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间屋子。”
他转身走出婴儿房,对守在门外的两名心腹家丁沉声下令:“你们两个,从现在起,日夜轮班守在这里,寸步不离!除了乳母和我,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老爷!”
安排妥当,汪仁福回到书房,福伯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
书房内也是一片混乱,书籍账册散落一地,显然被仔细翻查过。汪仁福无力地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福伯,你怎么看?”他闭着眼,揉着刺痛的太阳穴。
福伯沉吟片刻,低声道:“老爷,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绝非寻常搜查,分明是冲着……冲着小公子来的。那‘引动天象’、‘妖术邪法’的说辞,怕是和集上的流言,还有……曹婆子的事,脱不了干系。”
汪仁福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我知道!可他们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还扣上了‘勾结乱党’的帽子!这是要置我汪家于死地啊!”
“老爷,当务之急,是需尽快决断。”福伯声音压得更低,“今日他们退去,是暂被天威与小公子的……异状所慑。但官府既然已经动了手,就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再来,恐怕就不是搜查,而是……直接拿人了!”
汪仁福浑身一颤,福伯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元廷暴虐,宁错杀,不放过。汪家如今就像砧板上的鱼肉。
他站起身,在凌乱的书房中来回踱步,脚步沉重。窗外,暴雨渐歇,但天色依旧阴沉如墨,仿佛他此刻的心境。
良久,他猛地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走!”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字。
“老爷?”福伯一怔。
“此地不宜久留!钟离不能再待了!”汪仁福语气斩钉截铁,“元兵既已盯上,下次再来,必定是雷霆手段。我汪家不能坐以待毙!必须立刻离开,远走他乡!”
“可……夫人产后虚弱,小公子尚且襁褓,这兵荒马乱的,能去哪里?家业……祖产……”福伯面露难色。
“顾不了那么多了!”汪仁福打断他,脸上是破釜沉舟的狠厉,“人命关天!家业没了可以再挣,祖产丢了可以再置,但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尤其是臧海……”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孩子……绝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他迅速做出安排:“福伯,你立刻去办!第一,挑选绝对忠诚、身手好的家丁护院,不超过十人,准备好车马,要快!第二,库房里所有便于携带的金银细软、古玩玉器,全部装箱,但要隐秘,不可声张。田契、地契……能带的带上,带不走的……唉,暂且顾不上了。第三,去告诉夫人,只说是为了避祸,需即刻远行,让她有个准备,但切勿多说,免得她忧心过度。”
“那……府中其他仆役……”福伯迟疑道。
汪仁福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与无奈:“每人发放双倍……不,三倍的遣散费,让他们各自谋生去吧。记住,一切都要快,要在官府反应过来,再次封堵我们之前,悄无声息地离开!”
“老奴……明白!”福伯知道这是生死存亡之际,不再多言,躬身领命,匆匆而去。
汪府这座刚刚经历风暴的宅院,再次陷入一种紧张而隐秘的忙碌之中。不同于之前的惊恐,这次忙碌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心腹之人默不作声地准备着车马行装,而大多数仆役则在茫然中接到丰厚的遣散费,被告知主家因故需远行,府邸暂且封闭。有人不舍,有人庆幸,也有人暗自猜测着这场飞来横祸背后的真相,但无论如何,汪家集首富汪仁福举家连夜遁走的消息,已然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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