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弓着背吭哧吭哧推着小推车,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咯吱咯吱的抗议声,汗珠子顺着后脖颈往下淌。苏瑾老远挥着草帽追上来,还没跑到跟前就嚷嚷:李哥我来搭把手!
使不得使不得!李四头也不回,腾出只手冲身后直摆手,你细皮嫩肉的别磨破了手,等会儿见着陡坡再搭把手——这可是咱们给狂狮寨送的孝敬,金贵着呢!小推车上盖着的粗麻布下,时不时传出咕噜咕噜的响动,也不知道装着什么宝贝。
两人正唠着,山道突然转出个急弯,五六个头戴烂草帽、腰别锈菜刀的土匪一嗓子从树后蹦出来。为首的疤脸土匪把大刀往路中间一杵,刀把上还拴着半截褪色的红绸子,威风凛凛: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
话没说完,李四就给土匪跪下了,膝盖砸在碎石上疼得直咧嘴,还不忘扯着苏瑾的裤腿往下拽:好汉饶命!小的们是给寨里送酒的,您看这车上——说着掀开麻布一角,露出坛口糊着的黄泥巴。
苏瑾反应也快,瞬间把草帽往脸上一遮,抖着嗓子学鹌鹑叫:大、大爷您看这山路十八弯的,小的腿都吓软了,要不您受累,帮着把车推到寨门口?
疤脸土匪刚要伸手掀车上的麻布,旁边瘦猴土匪突然一嗓子从破棉袄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羊皮纸。那纸边角磨得发毛,还沾着半块没啃干净的饼渣,他眯着一只斗鸡眼,把两人的脸来来回回比了三遍,鼻尖几乎要戳到李四的酒窝上。
羊皮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头像——左边那个顶着锅盖头,右边那个长着招风耳,眉毛粗得能夹死苍蝇,鼻尖还点着颗黄豆大的黑痣,下方用朱砂写着黑风寨灭门惨案元凶几个大字,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像是被血晕开的痕迹。
我滴个亲娘咧!瘦猴土匪突然蹦起三尺高,羊皮纸脱手飞出老远,菜刀当啷掉在李四脚边,刀刃还在地上打着转,这俩就是把黑风寨、青龙白虎寨一锅端的煞星!他边喊边往后退,草鞋卡在石头缝里都顾不上拔,快跑啊!晚了连裤衩子都保不住啦!
这话像往油锅里泼了瓢冷水,土匪们瞬间炸了锅。有人跑得太急把草鞋甩飞,光着脚在碎石路上蹦跶;有人慌不择路一头撞进灌木丛,惊得野鸟扑棱棱乱飞,还顺带扯下几片花花绿绿的裤衩布条挂在荆棘上。眨眼间,山道上只剩下尘土飞扬,连疤脸土匪腰间的红绸子都没来得及带走。
苏瑾和李四蹲在原地,看着满地狼藉,小推车上的酒坛子还在晃晃悠悠。李四抹了把脸上的土,盯着土匪们消失的方向直犯嘀咕:这...这就完事儿了?啥意思呢怎么跑这么快!他伸手戳了戳酒坛子,仿佛在确认是不是在做梦。
苏瑾捡起地上的羊皮纸,差点笑岔气。画像上两人被画成斗鸡眼,嘴角还挂着两撇滑稽的八字胡,活像年画里的丑角。李哥你看咱这丑样!他笑得直不起腰,合着咱们在土匪圈里现在这么出名呢!笑够了才反应过来,愁眉苦脸道:这下好了,顶着这张脸还怎么混进寨子?
李四挠着后脑勺,头顶的草屑簌簌往下掉,眼神盯着羊皮纸上扭曲的画像直发怔。山风卷着枯叶打了个旋儿,卷走他鬓角一缕灰白头发:“张三兄弟,这两张脸算是砸手里了。”他突然一拍大腿,惊得小推车上的酒坛子晃出“咕噜”声响,“要不咱找个地方换张脸?就像戏班子戴面具似的,换身皮再回来!”
张三说同意,马上下山山间的雾气渐渐散去,夕阳的余晖为崎岖的山路镀上一层金色。张三和李四沿着陡峭的山径疾步而下,衣袂翻飞,脚步匆匆。
快点,再晚些店铺该关门了。张三压低声音催促道,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短刀。她的易容已经有些脱落,额角隐约可见原本白皙的肌肤。
李四大步跟上,眉头微蹙:你今日怎么如此急躁?不要着急,大不了咱们休息几天,在上山都可以的,他伸手想拍张三的肩膀,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避开。
张三心想小师叔都快回来了,我敢不着急吗,给我抓回去怎么办?
镇上的绸缎庄正要打烊,张三一个箭步上前抵住门板:掌柜的,且慢!她的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却掩不住一丝清越。
半刻钟后,两人抱着包裹匆匆离开店铺。李四瞥了眼怀中的锦缎衣裳,忍不住道:你挑的这颜色,想吸引土匪,必须的招摇点。
张三没有答话,只是加快了脚步。暮色渐浓,远处一座废弃的庙宇轮廓隐约可见。
破庙的屋檐缺了一角,月光从破洞中倾泻而下,在地上投下一片银白。张三一进门就直奔最里面的屋子,将包裹紧紧抱在胸前。
你干什么躲那么远?李四站在门口,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他解开自己的包裹,抖开一件靛蓝色长衫,就在这儿换不就行了?又不是大姑娘,怕什么看。
张三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你换你的,我换我的。她的声音有些发紧,一会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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