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竹帘被掀得老高,带着股秋日的燥气。进来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子,由儿子搀扶着,脸色白得像张纸,嘴唇干裂起皮,每走一步都要捂着肚子,裤腰松垮垮的,显然瘦了不少。
“陈大夫,您快给我爸瞧瞧吧!”儿子声音发急,把老爷子扶到诊床上,“拉痢疾快半个月了,一开始一天拉十几次,全是脓血,后来拉得脱了相,现在连站起来的劲儿都没了。”
老爷子喘着粗气,指节因为用力攥着床单而发白:“拉得……肛门都肿了,火辣辣地疼,吃啥吐啥,药灌进去就吐出来,输液也不管用……”他说着,突然一阵恶心,儿子赶紧递过痰盂,老爷子干呕了半天,只吐出点酸水。
陈砚之摸了摸老爷子的脉,指尖下的脉象细弱无力,像风中残烛。他掀开老爷子的眼皮,眼白布满血丝,又看了看舌苔——舌质红,苔黄腻,边缘还有齿痕。“是久痢伤了元气,湿热还没清干净,就像地里的涝灾,水没排完,土先被泡松了。”
林薇端来杯淡盐水,用小勺一点点喂老爷子:“先润润嗓子,补充点盐分,拉这么久,电解质都紊乱了。”她手指在老爷子的天枢穴轻轻按揉,“这儿胀不胀?”
老爷子点点头,声音微弱:“胀得像揣了个气鼓,还隐隐作痛。”
“我先扎几针止止泻。”林薇拿出银针,在酒精棉上反复擦拭,“关元穴固本,气海穴补气,足三里健脾胃,再配个上巨虚,专治痢疾。”她捏着针,手法轻柔得像拈羽毛,银针缓缓刺入穴位,“您放松,这针能让肠子不那么闹腾。”
老爷子起初有点紧张,扎完针却长长舒了口气:“哎?肚子里那股拧着的劲儿好像松了点,不那么胀了。”
陈砚之这时已经翻出《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手指在“真人养脏汤”那页停住,纸页上还留着淡淡的药渍。“您这是久痢不止,脾肾两虚,肠腑失固。”他指着方子解释,“真人养脏汤本是治久痢的,能涩肠固脱、温补脾肾,就像给破了的口袋缝补丁,先把口子扎住。”
他一边称药一边说给老爷子儿子听,戥子上的药材称得格外仔细:“罂粟壳6克,得用蜜炙过的,涩肠止泻最管用,就像给肠道加个闸门;诃子10克,煨过的,能敛肠固脱,好比给闸门再上道锁;肉豆蔻6克,温脾暖胃,不让寒气再往肠子里钻;肉桂3克,少放点,温肾暖脾,像给寒夜里的屋子点个小炭炉。”
“我加了两味药。”陈砚之往纸包里添了黄连和黄芩,“黄连6克,黄芩10克,这俩是清湿热的‘老将’,痢疾的病根是湿热,光堵不行,得把余邪清出去,就像排涝时先挖排水沟。”
儿子看着药包,眉头紧锁:“陈大夫,我爸现在吃啥吐啥,汤药能灌进去吗?”
“我给您改成灌肠方。”陈砚之在纸上写着剂量,“把药熬成浓汁,放温了用灌肠器灌进去,直肠直接吸收,不经过胃,就不会吐了。”他又补充道,“第一次灌50毫升,要是不吐不胀,下次再加20毫升,每天灌两次,灌完让老爷子侧卧半小时,别让药汁流出来。”
这时爷爷端着碗山药莲子粥进来,粥熬得稀烂,飘着淡淡的米香:“来,趁热喝点粥,这粥里加了点炒粳米,能养胃气,就像给受损的胃壁敷层软棉花。”
老爷子儿子接过粥,有点犹豫:“他前两天一吃就吐,这……”
“试试吧,熬得够烂,又温乎。”爷爷示意他用小勺喂,“就像给干涸的土地浇点细水,慢慢渗进去。”
儿子试着喂了半勺,老爷子居然没吐,慢慢咽了下去,眼里露出点光亮。“能咽下去!”儿子又惊又喜,赶紧再喂了两勺。
“这就对了。”陈砚之收拾着药碾子,“久痢就像钝刀子割肉,得一边补一边清。灌肠的药清湿热、固肠腑,粥补元气,双管齐下才行。”他指着药方上的药材,“罂粟壳和诃子虽然能止泻,但不能用太久,等腹泻次数减到每天两三次,就把这两味药停了,免得把湿热憋在肠子里。”
林薇起了针,用棉球按住针孔:“回去让老爷子多躺躺,别下床走动,就像庄稼受灾后得歇田,人也得养着。每天用温水洗肛门,洗完抹点红霉素软膏,减轻疼痛。”
爷爷蹲在旁边,看着老爷子喝粥,慢悠悠地说:“这痢疾啊,就像家里的下水道堵了,又堵又漏。陈小子这药是先通堵(清湿热),再补漏(固肠腑),小林丫头这针是给水管加个固定架,不让它再晃悠。你爸这情况,得像伺候刚出芽的麦子似的,精心着点,别让风吹着、雨淋着。”
儿子连连点头,给老爷子擦了擦嘴角:“听您这么一说,我心里踏实多了。刚才在医院,医生说情况不太好,我们才赶紧转来葆仁堂的。”
“放心,只要能吃下东西,就有救。”陈砚之把灌好的药汁递给儿子,“这药得现熬现用,熬的时候加两瓣大蒜,能增强杀菌的劲儿。记得灌药前先让老爷子排次便,把肠子里的脏东西清空,药才能更好地吸收。”
老爷子被儿子搀扶着起身时,居然能自己站稳了些,虽然还是虚弱,眼神却比刚才亮了。“谢谢……陈大夫……”他声音不大,却透着股劲儿。
“过两天再来复诊,我给您调方子。”陈砚之摆摆手,看着父子俩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转身对林薇说,“久痢最伤元气,这方子得随着他的情况慢慢减苦寒药,加补气药,就像给幼苗施肥,得循序渐进。”
林薇正用酒精消毒银针,闻言点头:“刚才看他能喝下粥,就知道胃气没绝,有胃气就有生机。”
爷爷把剩下的山药莲子粥倒进砂锅里温着,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药柜上,“真人养脏汤”的药方纸被风吹得轻轻动,药香混着粥香,在屋里漫开,像给这深秋添了点暖意。葆仁堂的铜铃又响了,进来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孩子正哭闹着,林薇赶紧迎上去——新的诊治,又在这药香里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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