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铜铃在午后晃出细碎的响,门口的竹帘被掀开时,带进股带着雨气的风。进来的女人抱着个约莫五岁的孩子,孩子小脸憋得青紫,嘴唇泛着灰,每喘一口气都像破风箱在扯动,喉咙里堵着黏痰似的呼噜声,隔三步远都听得见。
“陈大夫,林大夫,求您看看吧!”女人裤脚还沾着泥,膝盖处磨出了破洞,“小安子昨天淋了场雨,今天就烧得滚烫,咳得像要把肺咳出来,村里的大夫喂了退烧药,根本压不下去……”
陈砚之刚把晒干的紫苏叶收进药罐,闻言放下手里的活计。他指尖搭在孩子腕脉上时,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脉象浮数而促,像被风吹得乱颤的烛火。“张嘴我看看。”
孩子难受得直扭动,被女人强行按住才张开嘴,嗓子眼红得像要滴血,扁桃体肿得快堵住气道。陈砚之抬眼时,正对上林薇递来的眼神,她手里捏着根银针,针尾还沾着点刚消毒过的酒精味:“风热犯肺,痰热壅盛。”
“嗯。”陈砚之应着,转身从药柜第三层抽了个抽屉,抓药的手稳得没半点晃悠,“麻黄3克,杏仁6克,生石膏15克(先煎),甘草3克——这是麻杏石甘汤的底子,治外感风热闭了肺窍。”他顿了顿,又添了把鱼腥草和枇杷叶,“加这两味,清咽利喉,让痰能咳得顺点。”
林薇已经把银针在火上燎过,针尖亮得晃眼,她捏着孩子细细的手腕,找准内关穴轻轻刺入:“这针先镇住他的喘,免得咳得背过气去。”孩子疼得哼唧了两声,却奇异地没再剧烈挣扎,呼吸似乎真的平稳了些。
“小安子这是风寒包了火。”陈砚之边捣药边说,石臼里的杏仁被碾得粉碎,“昨天那场雨看着小,实则带着寒气,孩子玩疯了脱了外套,寒邪先钻了空子,再一吃你带回来的糖糕,内热一捂,可不就烧起来了?”
女人急得快掉泪:“那咋办啊?他嗓子里总像有东西堵着,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晚上哭着喊疼,根本没法睡……”
“我这儿有新制的竹沥膏。”林薇从瓷罐里挖了勺深绿色的药膏,一股清凉的草木气散开,“每次给他抹一点在喉咙口,比吃止咳药管用。”她指尖在孩子天突穴上轻轻按揉,“你看,这里鼓着个小硬包,就是痰堵在这儿了,按揉的时候轻点,像给堵着的水管松松锈。”
陈砚之已经把药包好,外面裹着层防潮的油纸:“石膏先煎一刻钟,其他药泡半个时辰再下锅,大火烧开转小火,煎出两碗药汁,分三次喂,喂的时候掺点蜂蜜,不然太苦孩子不肯喝。”他指了指药包里的紫苏叶,“这叶子别扔,煮水给孩子泡脚,能驱寒,就像给冻僵的手脚捂个暖水袋。”
这时里屋的门帘掀开,爷爷端着碗刚蒸好的川贝雪梨膏出来,瓷碗上还冒着热气:“把这个也带上,小安子不是总说嗓子疼吗?这膏子润得很,像给喉咙铺了层软棉花。”他把碗塞进女人手里,又指了指墙角的竹筐,“筐里有晒干的橘子皮,你回去泡水喝,自己也败败火,看你这黑眼圈,再熬下去该轮到你病倒了。”
女人捧着药包和雪梨膏,眼圈红得厉害:“谢谢你们……村里的大夫说这病凶,让我赶紧来城里……”
“别怕。”林薇抽出张油纸,把银针裹好塞进她兜里,“这针留着,要是半夜喘得厉害,就在他合谷穴扎一下,轻轻捻半分钟就行,像给卡住的齿轮上点油。”她又从药柜里抓了把金银花,“这花泡水给孩子当茶喝,比糖水好,清热解毒,就像给发炎的地方撒点清凉的露水。”
陈砚之补充道:“孩子咳出来的痰要是黄稠得像脓,就加半勺竹沥膏;要是清稀带泡沫,就换我给你的姜枣茶包,记得用砂锅煮,别用铁锅,像熬粥不能用铝锅一个理。”他指了指孩子胸前的小肚兜,“这棉肚兜别脱,护住心口窝,就像给炉子加了层挡风板,免得寒气再钻进去。”
女人千恩万谢地走时,雨刚好下大了。林薇撑着伞送她到巷口,回来时发梢沾着雨珠:“刚才看那孩子指甲缝里还沾着泥,估计是在田里打滚淋的雨。”
“嗯,”陈砚之正在清洗石臼,水声哗哗的,“那女人鞋跟磨平了,裤腿上的泥印是往山上跑的方向,应该是去采蘑菇时淋的雨。”他擦干手,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布包,“这是备用的退烧药粉,万一晚上烧起来,用温水调开灌下去,比西药温和,就像给沸水里掺点凉水,慢慢降下去不伤脾胃。”
爷爷蹲在门槛上抽烟,看着雨丝斜斜地织着网,忽然笑了:“你们俩现在配药,比我当年稳多了。就像那老座钟,齿轮咬得严丝合缝,一点不差。”
林薇正用酒精棉擦着银针,闻言抬眼笑:“还不是您教的?说治病就像种庄稼,得看天看地看苗情,不能一刀切。”
陈砚之把晾着的草药翻了个面,药香混着雨气漫开来。葆仁堂的铜铃又晃了晃,这次进来的是个捂着肚子的老农,疼得额头直冒汗,林薇已经利落地拿出了针灸包,陈砚之则转身去翻《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书页间夹着的干枯薰衣草,在风里轻轻颤动,像无数双安静注视着的眼睛。
雨还在下,药罐里的水开始冒泡,咕嘟咕嘟的声响里,混着远处隐约的雷声,把葆仁堂的药香泡得愈发浓郁。林薇给老农扎针的手法愈发熟练,银针刺入足三里时,老农“啊”地舒了口气,陈砚之则在药方上添了味木香,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这雨里的安宁。
其实谁都没说,刚才那孩子咳出的第一口痰里,带着点淡淡的铁锈色,陈砚之抓药时悄悄多放了片仙鹤草,林薇扎针时在孩子膻中穴多停留了片刻——这些细微的调整,像给紧绷的弦悄悄松了半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治病救人的手艺,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研磨里,融进了骨血,成了比呼吸还自然的本能。就像爷爷说的,药香缠骨时,针影自会织成护人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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