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药碾子正碾着莱菔子,细碎的粉末带着股清苦的香气。陈砚之刚把“华盖散”的药渣倒进花圃,就听见门口传来“呃……呃……”的声响,一下接着一下,急促得像漏了气的风箱。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被家属扶着进来,男人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捂着嘴,每“呃”一声,肩膀就剧烈耸动,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镜框往下淌,把衬衫领口洇出一片深色。“陈大夫……呃……快救救我……呃……这打嗝打了两天了……呃……根本停不下来……”
林薇赶紧搬来带靠背的椅子,伸手帮着扶了一把:“李老师,您先坐下缓口气,这是咋回事啊?”
男人好不容易止住半声,喘着气说:“前两天……呃……跟人吵了架,气得胸口疼……呃……当天晚上就开始打嗝,一开始没当回事……呃……没想到越来越厉害,现在连觉都没法睡,饭也咽不下去,喝口水都呛得慌……”他家属在一旁补充:“去医院打了止吐针,当时好了半小时,回来又犯,现在说话都费劲,您看这嗓子都哑了。”
陈砚之示意男人伸出手腕,指尖搭在他脉上——脉象弦而数,像根崩紧的琴弦,按下去还带着股冲劲儿。“舌头伸出来我看看。”男人依言张嘴,舌面红得发亮,舌苔薄黄,舌尖上还顶着几个小红点。“您这是‘气机逆乱’,”陈砚之收回手,眉头微蹙,“吵架动了肝火,肝火往上冲,带着胃气也跟着作乱,就像烟囱倒了风,烟不从灶膛走,反倒往屋里灌,可不就没完没了地‘呃’?”
爷爷从里屋端着杯热茶出来,瞅着男人直乐:“你这打嗝,就像水壶烧开了没关火,蒸汽顶着壶盖‘呜呜’响,光按住壶盖(止吐针)没用,得把火调小(平肝火),再把壶嘴擦干净(顺胃气)。”
林薇已经拿出了针灸针,在酒精灯上烤得温温的:“李老师,我给您扎几针试试?内关、攒竹、足三里这几个穴管用。内关在手腕,能宽胸理气;攒竹在眉头,专治顽固性呃逆;足三里是胃经的‘大穴’,能帮您把胃气往下顺。”
男人往后缩了缩,眼镜滑到鼻尖:“扎……呃……扎针?我怕疼……呃……”
“就像小虫子轻轻叮一下,”林薇笑着用酒精棉在内关穴上擦了擦,“比您这打嗝的劲儿轻多了。您想想,针一扎,气顺了,立马不遭罪了。”
家属在旁边帮腔:“是啊李老师,为了能好好吃饭,忍忍就过去了!”
银针“噌”地刺入穴位,林薇指尖轻轻捻转,男人忽然“啊”了一声,紧接着“呃”声戛然而止。他愣了愣,试探着咽了口唾沫,惊喜道:“不……不打了?”
“这是气机顺了点,”林薇又在攒竹和足三里扎了针,针尖微微颤动,“得留针一刻钟,让这股劲儿稳住。”
陈砚之这时已经在药柜前抓药,戥子称得“当当”响:“用《太平惠民和剂局方》里的‘丁香柿蒂散’加减。丁香6克,柿蒂10克,这俩是‘止呃黄金搭档’,丁香能温胃降逆,柿蒂专克呃逆,就像给跑偏的胃气装个‘导航’,引它往正道走;再加代赭石15克(先煎),这药重得很,能把往上冲的气往下压,像给翻腾的水面扔块石头;柴胡10克,郁金10克,疏肝理气,把肝火平下去,免得它再捣乱。”
他顿了顿,又添了味药:“加莱菔子12克,刚才碾的就是这个,能消食除胀,您这两天没好好吃饭,胃里积着气,得帮着排一排,就像疏通下水道,把堵着的淤泥清干净。”
男人的家属接过药包,着急地问:“陈大夫,这药得煎多久?他现在咽东西费劲,喝药会不会呛着?”
“这药得用文火慢煎,”陈砚之在纸上写着用法,“代赭石先煎半小时,再下其他药,煮20分钟就行,药汤晾温了喝,每次少喝两口,像漱口似的慢慢咽,别一口灌下去。对了,煎药时放三片生姜,能帮着顺气,还能中和药的苦味。”
爷爷这时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陈皮:“这个给你,回去泡水喝,陈皮能理气化痰,就像给你这‘倒风的烟囱’通通风,让气顺顺当当往下走。记住啊,别喝凉水,别吃生冷的,就像刚平息的火苗,再泼盆冷水,保准又‘呼呼’烧起来。”
林薇起针的时候,男人试着喝了口温水,居然没呛着,也没再打嗝。他摸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可算舒服了!刚才这胸口像堵着块大石头,现在居然松快了,嗓子也不那么哑了。”
“这才刚开始呢,”林薇帮他把袖子捋好,“回去后别生气,也别大声说话,就像刚修好的水管,得慢慢用,别使劲砸。要是再觉得要打嗝,就深吸一口气,捏住鼻子憋十秒,能把往上冲的气压下去。”
“那饮食上呢?”家属又问,“他这两天没吃东西,能不能炖点鸡汤补补?”
“可别!”陈砚之赶紧摆手,“现在胃气还没顺过来,鸡汤太油腻,就像给刚通的下水道倒泔水,准得再堵。先喝小米粥,熬得稀稀的,让胃适应两天,等不打嗝了,再慢慢加面条、鸡蛋,一步一步来。”
男人站起来时,脚步明显稳了些,说话也顺畅了:“太谢谢你们了,这两天没少遭罪,现在总算能喘口气了。”他家属拎着药包,非要留下一筐自家种的青菜,陈砚之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看着他们的背影,林薇收拾着针具笑:“你发现没,他扎完针后,脉跳得没那么弦了,刚才那股冲劲儿下去不少。”
陈砚之翻着《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在“丁香柿蒂散”那页添了行字:“顽固性呃逆属肝气犯胃者,加代赭石、莱菔子,配合内关、攒竹针灸,佐以陈皮茶饮效佳。”
爷爷蹲在花圃边,把刚才倒的药渣扒拉匀了:“这气啊,就像河里的水,得顺着流,你非得堵它、激它,它就敢冲垮河堤。你们俩这针药,就像给河道清淤、导流,水顺了,啥麻烦都没了。”
正说着,门口铜铃“叮铃”响了,一个老太太拎着个布包走进来,老远就喊:“小陈大夫,上次你给我开的治腿疼的药太管用了,我再来抓三副!”
陈砚之和林薇对视一笑,同时站起身。葆仁堂的阳光透过窗棂,在药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莱菔子的清苦混着陈皮的香气漫开来,像在说:这日子啊,就像这难缠的呃逆,看着没个头,只要找对了顺气的法子,总有平复下来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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