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药碾子正“吱呀”转着，把苍术碾成细粉，林薇用小筛子过着药粉，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梢，扬起的粉尘在光柱里跳舞。陈砚之刚把晒干的鸡内金装进瓷罐，就听见门口传来“哎哟哎哟”的呻吟声。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被俩年轻人架着进来，肚子鼓得像揣了个篮球，每走一步都疼得直抽气，额头上的汗珠子滚进领口，把衬衫洇出一片深色。“陈大夫…快救救我…这肚子胀得快炸了…三天没解大手了…哎哟…”
男人刚坐下，椅子就“吱呀”响了一声，他赶紧直起身，双手捧着肚子佝偻着背：“就从三天前吃了顿火锅开始，当天晚上就觉得撑，第二天开始胀，现在连水都喝不进，喝一口就像往气球里打气，肚子立马大一圈…”
陈砚之伸手按了按他的肚子，刚碰到皮肤，男人就“嗷”地叫起来：“别碰别碰！硬得像石头！”指尖传来的抵抗感确实明显，陈砚之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结膜有点发黄，再看舌苔，又厚又腻，像铺了层发霉的奶酪。“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男人费劲地伸舌，舌体胖大，边缘全是齿痕，舌苔白腻得能刮下一层。“脉沉滑而实，”陈砚之收回手，眉头微蹙，“你这是‘寒积阻滞’，吃了油腻又受凉，寒气把食积堵在肠子里，就像下水道被冻住的油腻块，又硬又堵。”
“那咋办啊？”架着他的小伙子急了，“昨天去医院挂了急诊，打了开塞露也没用，医生说不行就得灌肠，我叔怕疼…”
林薇这时已经把银针盒打开，挑出几根粗点的针：“我先扎中脘和天枢穴，中脘管胃，天枢是大肠的‘开关’，扎通了能让肠子动起来。再配个足三里，促消化的老熟人了。”她消毒的时候，男人紧张得攥紧拳头：“姑娘…轻点儿…我怕针…”
“放心，我这针比蚊子叮还轻。”林薇手腕一抖，银针精准刺入中脘穴，捻转几下，男人忽然“呃”地打了个嗝，顿时松快些：“哎？好像有股气往下走了！”
陈砚之这时已经在药柜前抓药，戥子称得“当当”响：“这得用《和剂局方》里的温脾汤，不过得加重泻下的药。大黄15克（后下），这是主力，就像给堵塞的管道通条，能把硬便凿开；附子6克，得用黑顺片，先煎半小时去毒，它能带着大黄的劲儿往深处走，不然光泻下不行，寒气没除还得复发；干姜10克，配附子是‘温阳双煞’，能化掉肠子里的寒气；党参12克，别看着要泻下就不用补，他这三天没吃饭，正气虚，得补着点才有力气排。”
“还要加芒硝不？”林薇扎完天枢穴，抬头问陈砚之。男人这时肚子“咕噜”响了一声，自己都愣了：“哎？动了动了！”
“加！”陈砚之果断道，“芒硝10克（冲服），它能软便，就像给硬石头撒点硝石，化得更快。不过得等大黄煎得差不多了再放，这玩意儿不耐煮。”他边说边写药方，字迹力透纸背：“用法写清楚了，附子先煎30分钟，再下干姜、党参，煮20分钟，最后放大黄，再煮5分钟就行，倒出来冲芒硝，温着喝，别放凉。”
架人的小伙子凑过来看药方：“大夫，我叔这情况，能吃点啥不？他光靠输液也不是事儿啊。”
“啥都别吃！”陈砚之赶紧摆手，“现在吃东西就是添堵，等大便通了，先喝米汤，熬得稀稀的，像奶水那样，让肠子适应两天再慢慢加别的。”他又转向男人，“记住，喝完药可能会肚子疼，那是肠子在使劲动，别怕，疼过就好了，排出来就舒坦了。”
爷爷这时从后院抱来个陶罐，里面是炒热的盐和葱白：“敷在肚子上，暖着能帮药劲儿发挥。就像冬天开车，先热热身，发动机才能转得顺。”他指挥着小伙子把布包敷在男人肚脐周围，男人立马“嘶”了一声：“烫是烫点，可真舒服…像揣了个小暖炉。”
林薇起针的时候，男人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响得像打雷，他急得直跺脚：“不行不行…我得去茅房…”俩年轻人赶紧架着他往后院茅房跑，刚跑两步就听见他惊喜的喊叫：“出来了出来了！硬得像石头蛋子！”
众人都笑了，爷爷捋着胡子道：“这就对了，寒积一除，肠子通了，肚子自然就瘪了。就像疏通下水道，先化冻再通淤，一步都不能错。”
等男人从茅房出来，肚子果然小了一圈，虽然还有点鼓，但已经能直起腰了。“太神了！”他咧着嘴笑，露出两排黄牙，“刚才那下，感觉把半条命都拉出来了，现在浑身松快，饿了都！”
“米汤在灶上温着呢。”林薇指了指后院，“我给你盛一碗，慢点喝。”
陈砚之把剩下的药包好递给小伙子：“这是明天的量，巩固一下，别刚通了又堵上。记住，近一周都别碰油腻生冷，就吃点粥啊面汤，让肠子歇口气。”
男人喝着米汤，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陈大夫，我这算不算肠梗阻啊？医院说再不通就得开刀…”
“还算不上完全梗阻，”陈砚之解释，“就是寒积太重，及时通开就没事。就像水管冻住了，早点用热水烫开就行，真冻裂了才用得着‘开刀’。”
太阳偏西的时候，男人已经能自己走路了，临走时非要留下一筐自家种的白菜，陈砚之推辞不过，只好收下。看着他们的背影，林薇忽然笑出声：“你发现没，他刚进来时肚子大得像孕妇，现在居然能系上裤腰带了。”
“这温脾汤配针灸，对付这种寒积还真是管用。”陈砚之翻着《和剂局方》，在温脾汤那页添了行字：“寒积便秘，重用大黄后下，配芒硝冲服，加艾灸神阙效佳。”
爷爷这时端着碗白菜汤出来：“尝尝？刚用他送的白菜炖的，加了点生姜，驱驱寒。”
药香混着白菜的清甜在屋里散开，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葆仁堂的屋檐下，铜铃被风一吹，“叮铃”作响，像在为又一场小病愈的故事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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