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葆仁堂的门槛被踩得湿漉漉的。陈砚之正用抹布擦着药柜上的水渍，玻璃门被推开，一个老太太被孙子搀扶着走进来，裹着件厚厚的棉马甲，脸色蜡黄得像秋天的枯叶，走两步就喘，手还下意识地捂着肚子。
“陈大夫，您快给我奶奶看看吧，”小伙子急得直搓手，“她这拉肚子快一个月了，一天跑七八趟厕所，拉出来的都是稀水，有时候还带点黏液，去医院化验了大便，说没细菌，开了止泻药，吃了就好点，停药又犯，人都拉脱形了。”
老太太刚坐下，就皱着眉往厕所跑，回来时扶着墙直晃，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拉得……腿都软了……”她喘着气说，“吃啥拉啥，喝点粥都留不住，现在浑身没劲，连抬手梳头都费劲……”
陈砚之赶紧让她坐下，伸手搭脉，指尖能感觉到她的脉搏又细又弱，像快要断的丝线。“您舌头伸出来我看看。”他轻声说。老太太依言张嘴，舌面淡白，边缘还有一圈深深的齿痕，舌苔薄白而滑。
“这是脾虚湿盛，”陈砚之肯定地说，“拉的时间太长，脾都拉虚了，就像漏水的木桶，装多少漏多少。”他转身翻出《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手指点在“参苓白术散”那一页，“这方子能健脾益气、渗湿止泻，正好对症。”
他一边写药方一边念叨：“莲子肉10克，薏苡仁15克，缩砂仁6克，桔梗6克，白扁豆12克，白茯苓15克，人参10克（用党参代替，更稳妥），甘草6克，白术15克，山药15克……再加6克诃子，您拉得太久，得加点收涩的药，但不能多，免得把湿邪憋在里面。”
旁边的小伙子凑过来看：“大夫，我奶奶胃寒，这药会不会太凉？她平时喝口凉水都肚子疼。”
“放心，”陈砚之笔锋一顿，“我加了3克干姜，温温脾胃，而且这方子都是温性的药，像山药、莲子，本身就是能当饭吃的，补而不燥。煎药的时候再放三颗大枣，熬得稠稠的，像喝粥似的喝下去，好消化。”
林薇这时已经拿出了针灸针，在穴位上擦了擦消毒棉球：“奶奶，我给您扎几针，能帮着止止泻，还能补补元气。”她捏起银针，在老太太的足三里轻轻刺入，“这是胃经的合穴，能健脾胃，您试试慢慢吸气。”
老太太吸了口气，果然觉得肚子里那股拧着的劲儿松了点。林薇又在关元穴扎了一针，用的是补法：“这是任脉的穴，能补元气，您拉得太久，元气都快泄光了，得把这扇‘门’关上点。”她转动针尾，“您觉得肚子里发暖没？”
“嗯……好像……有点热乎气儿了……”老太太的声音还是很轻，但眼神亮了些。
蹲在门口择菜的爷爷直起身，手里还捏着颗蔫了的白菜：“你奶奶这病啊，就像这颗白菜，外面看着还行，芯子都烂了。这参苓白术散就像给白菜培土施肥，小林大夫的针就像给蔫了的叶子喷点水，双管齐下，才能缓过来。”
老太太被逗笑了，嘴角牵起一丝纹路：“大爷说得对……我这身子骨，是该好好‘培培土’了。”
“平时得多吃点健脾的东西，”林薇起了针，用棉球按住针孔，“像炒山药、炒薏米，磨成粉冲着喝，或者煮点小米粥，放几颗红枣，别吃油腻的、生冷的，尤其别吃水果，现在的水果太凉，等于往肚子里扔冰块。”
陈砚之把药方折好递给小伙子：“这药得熬得浓点，每天一付，分三次喝，饭后半小时温着喝，别放凉。喝完药躺一会儿，让药劲儿慢慢渗进去。”他想了想又补充，“要是拉得厉害，临时煮点炒米水喝，把大米炒黄了煮水，能暂时止止泻。”
老太太试着站起来，居然没像刚才那样晃悠：“哎？好像……肚子没那么闹腾了……”她拉着林薇的手，“姑娘你这针扎得真舒服，一点都不疼，就是有点酸，酸完就觉得身上有劲了。”
“这是气血在慢慢回来呢，”林薇笑着收拾针具，“明天这个时间再来扎一次，巩固一下。您这病拖太久，得慢慢调，就像养小鸡，得天天喂米，急不得。”
小伙子扶着奶奶往外走，临出门时又回头问：“大夫，这药得喝多久啊？”
“先喝十天看看，”陈砚之说，“到时候再来复诊，我根据情况调方子。记住，别一见不拉了就停药，得把脾补结实了才行，不然容易反复。”
雨还在下，葆仁堂里飘着淡淡的药香。林薇擦着针灸针，对陈砚之说：“刚才看老太太的舌象，真是典型的脾虚，齿痕那么深，估计以前就爱拉肚子，只是没当回事。”
“嗯，”陈砚之点点头，“老年人脾本来就弱，再拉这么久，元气都快亏空了。参苓白术散虽是古方，但加减得宜，照样能治现代的病。”他轻抚着《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的封面，“就像这老书，纸页都黄了，里面的道理却不过时。”
爷爷蹲在门口，把择好的菜放进竹篮：“你们俩啊，一个懂古方，一个会新针，就像老面引子配新酵母，发出来的面又暄又软，啥疑难杂症都能对付。”
正说着，前两天来治湿疹的那个年轻姑娘推门进来，手里拎着袋水果：“陈大夫，林大夫，我来复诊！你们看，我胳膊上的疹子都消了，也不痒了，睡得可香了！”她撸起袖子，胳膊上只有淡淡的印记，再没了之前的红肿。
陈砚之笑着摆手：“水果拿走，咱这儿有规矩，不收礼。”他给姑娘搭了搭脉，“脉不那么数了，舌苔也没那么腻了，再巩固五付药，别吃辛辣的，别熬夜，就没事了。”
姑娘笑着把水果放在柜台上：“这不是送礼，是感谢！要不是你们，我真不知道要被那湿疹折磨到啥时候。”她看了眼窗外的雨，“这天凉了，你们也注意别着凉，我先走啦！”
看着姑娘轻快的背影，林薇忽然笑了：“你看，这就是咱当大夫的福气，看着病人一点点好起来，比啥都强。”
陈砚之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上，药香混着雨声，在葆仁堂里慢慢漾开，像一首安静的歌，唱着关于治愈和希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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